节后返京，太太太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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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疫口述记》，是燃财经在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期间推出的特别栏目，记录疫情亲历者的观察和感受。本文为第4篇，查看前3篇请点击《我的“流浪”春节》《农村这样防肺炎》《我在武汉战肺炎》。

作者 | 黎明 闫丽娇 孔明明 金玙璠

 孟亚娜 唐亚华 苏琦 赵磊

编辑 | 凌远川

今天是正月初七，本来应该是春节后全国人民开工的日子，但因为新型肺炎，大部分人的假期被延长至初十（或更晚）。不过，还是有那么一些人，或出于对工作的热爱，或担心回不了北京，或想赶在老家封城之前“出逃”，他们匆匆买好了回北京的车票，想要提前回到工作城市。

然而，这些提前返京或正打算返京的人，突然惊讶地发现，回去并没有那么容易。

北京市政府官网1月30日发布《北京市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社区(村)防控工作方案(试行)》，要求实施群防群治、联防联控，网格化、地毯式管理，对返(来)京人员进行分类管控，督促其他疫情高发地区来(返)京人员主动自行隔离14天。

确诊数量还在提升。截至1月30日24时，全国31省（区、市）和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累计报告确诊新型肺炎病例9692例（四川省累计确诊病例核减1例），疑似病例15238例，累计治愈171人，累计死亡213人。

在疫情扩散、防控升级的背景下，对于北京这样的超大型城市而言，迎接返京大潮是一个艰巨任务。

有人在外地收到了北京房东发来的短信，被通知所有外地返京人员及车辆都不能进村；有人在外地得知自己在北京的小区已被封锁，不得已退掉了返京的车票；有人回京了被拦在小区门外；还有人在老家被父母阻止回京，说大不了就辞职在家考事业单位。

在这样的特殊时期，从城市返乡后，如今是否返京、什么时候返京、如何返京，成为了一个问题。

***回北京住所前要先去市医院开具健康证明***

***担心被交叉感染但也愿意接受***

吕强 27岁 市场BD

我本来订的是2月1号的返程高铁票，但昨天（1月30日）早上7点的时候，收到了房东发给我的村委会发布的紧急通知，说从1月29日20:00起，所有外地返京人员及车辆都不能进村，必须在外面隔离14天、并出示在京14天身体健康证明，才能进村。

北京白庙村村委会发布的紧急通知

来源 / 受访者

收到通知后，我赶紧给房东打了一个电话，询问具体情况，房东当时回复我说，他会去村委会开会，商量是否能让我们到北京当地医院开具身体健康证明。我在公司群里跟领导反应了一下情况，他们临时开会决定，可能会给我们这些返程比较困难的员工提供宿舍等便利，因为现在北京的很多宾馆和旅店也不让外来人员入住。下午两点钟，我们收到了村委会的通知：如果确实需要回京，需要本人到北京市医院做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检查，开具身体健康证明，方可进村。

村委会紧急开会之后的最新通知

来源 / 受访者

我老家是哈尔滨市下面的一个村子，我是1月23号回的老家。从北京回家的时候我买了很多口罩和消毒液，在家也会时不时地监测下体温。我们村子比较小，总共100多人，基本都是从北京、山东等省市回来的，目前问题不大。

现在我就希望能够返京回到我住的地方，我可以自我隔离、不与外界接触、线上办公。公司虽然已经通知开工延迟，但到2月3日马上也要开始工作，我不想影响自己的工作。我也有想过推迟回京，但如果大家都推迟的话，公司可能就会比较艰难，一些客户可能也要放弃，影响比较大，最好还是能正常工作。我是做市场BD的，现在这种情况会更多用网销和电销的方式进行工作。

根据村委会的通知，虽然担心去医院会有被交叉感染的风险，但我觉得能开健康证明也可以，这样对白庙村现在居住的人来说，也更安全一些，是对双方都负责的一个表现。

***返京人员禁止入内***

***未离京也要办临时出入证***

宋辞 24岁 互联网公司销售

我在北京工作两年了，租住在北京市昌平区北七家镇平西府村里的小区，原本计划1月31号返京，票已经买好了。

30号房东在微信群里通知房客：返京人员一律不让进村，需要到北京清华长庚医院开健康证明，在指定地点隔离14天。也就是说，现在外地人员回京也不让回家，没有地方住，甚至可能在医院隔离。我犹豫再三，把票退了。

我认为，现在村子里对外地人的这些要求，就一个目的：禁止返京。其实，平西府村不只针对外地返京人员，对未离京人员一样严格管控。“返京潮”马上开始了，30号村里紧急发了通知，外地返京人员禁止入村，未离京人员要办理临时出入证。据说，现在但凡出村，都会被问询缘由，举个例子，如果是出去买菜，会限定回村时间，晚回来还不行。

平西府村发布的通知  来源 / 受访者

我是1月20号回老家黑龙江哈尔滨的，路上一切都没问题，现在老家这边也封道了，正常客运不通车，想出来只能坐黑车，原来车费50元现在黑车涨到了200元，整整翻了4倍，即便是这个价格，很多黑车也不愿意拉。

房东说这两天村里的“政策”一时一变，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不让外地返京人员回去，其他具体情况，房东也无法确定。

其实，如果出具健康证明就让回家，我就回京了，但是现在的情况是，要去指定医院做检查，开健康证明，到指定地点隔离。疫情当前可以理解，不理解也没办法，大家都没得选。

*****买不到车票提前返京*****

*****但被拦在小区门外*****

陈菲 24岁 游戏美术

我老家是山东的，我在北京租的房子位于房山区稻田回迁楼南区。29号下午返京，我在火车上收到一条陌生短信，说是小区已封闭，除了本村村民，一律禁止进入小区。晚上9点半到北京西站下火车，10点多到小区，果然小区封了，保安不让我进，因为我是返京回来的租户。

我发现小区门口的牌子上，写的是要进行登记和在家隔离，并没说不让进。但是大门保安坚决不让进，怎么说都不管用。大晚上的，我进去拿点换洗衣服都不行。

当时我感到很无助，跟保安争论了一番，我打电话报警了，但是警察说他们管不了，让我拨打政府热线12345。我打了12345，并让警察出警到现场，警察说互相谅解，有损失可以起诉。12345第二天给物业打了电话，说让我找业主，但业主说也没有办法，因为小区房子是当地6个村的回迁房，这是6个村的事情，所以将小区封锁是当地村委会的决定。

在警察来之前，保安跟我说有一男一女偷偷跑进去了，但是被他看到了。警察来了之后，保安带着警察，去楼里又把人给赶出来了，当时那俩人还拉着行李箱。

我是因为买不到返程的卧铺票，才选择提前返京，但没想到遇到这种情况。还好在第二天下午，物业跟我打电话说，除了湖北籍的，如果体温37度以下，可以联系房东签字进小区，但必须在家隔离14天，每天两次报告体温给物业。费了这么大周折，总算是进小区了。

***北京好多小区都实施了封闭措施***

***但每个小区的松严程度不同***

旖旎 27岁 互联网从业者

我住北京图景嘉园小区，是公司提供的公租房。初四，小区物业给我打电话，说外地返京人员要在定点医院开一个无发热证明，才能进小区。定点医院离小区比较近的，有上地医院、西苑医院等，具体怎么定义，我本来打算昨天早上问的，结果得到了不让进小区的消息。昨天，我给物业打电话问具体政策，他们表示，目前小区全封闭，外来返京人员一律不许进门。

物业的说法是，我们的公租房是村集体土地，属于村民自治。村民一致同意，不让外地返京人员进门，那就可以不让外地返京人员进门。我另一个同事也给物业打电话，得到的说法是小区遵照西北旺镇政府的通知，所以不让进门。最终他们也没有给一个明确的说法，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不让进门，也不知道是谁做出的决策。

之后我也给西北旺镇政府打了电话，工作人员回复说，他们只是建议指导小区注意防控，具体措施是物业执行。目前政府已经接到多个反映图景嘉园小区问题的电话，具体如何解决，工作人员只是回应，他们会记录下来，向领导反映，并与小区协调。至于结果如何，怎么给大家反馈，工作人员也没直接说明白。

这个房因为是通过公司的公租房，我也和公司反映了。但是公司说，这是属地化管理，公司也没办法，让我暂时别回京。我现在人在山西，票已经退了。我觉得封村、居家隔离都可以理解，但是小区不让进门，就没法理解了。听说正月初五晚上九点多，有妈妈带着孩子回去也不让进去，报了警，最终也没有解决问题。北京有很多小区都在同一时间，开始实施封闭小区策略，但每个小区的松严程度也是不一样的。我们紧邻着的小区，只是规定了返京人员要自我隔离两周，起码还能回自己的家。

*****领导对我说“不是矫情的时候，*****

*****疫情再大也要照常上班”但归京进不了家门*****

李瑾 26岁 广告策划

这是我20几年经历过最魔幻的一个春节，等疫情结束，我要写一部小说把今年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

我原本买了初四的票，晚上十一点半到北京的高铁。买票的时候，就知道疫情比较严重了，但公司群里一直没动静，身边有朋友已经通知了延迟上班。我一直不敢退票，因为比较了解公司的风格。初三早上我问领导，领导只是说去争取延迟。一直等到初三晚上，我果断把票退了，心想大不了就辞职。初四中午公司通知，说初七要正常上班，在家办公，且初七早上要把工作规划发过去。领导在群里一一提醒了每个人。

初六白天，北京开始传出封闭小区的消息，与此同时，领导开始追着大家回北京，并且要求下周一每个人都必须到岗。我也担心疫情，但是领导在群里一直催，他告诉我们越早赶回北京越安全，还和我们说不是矫情和享受的时候。我问了所有我能想到的汽运和拼车，拼车群里20多个去北京的师傅最近都不去了，没办法，我买了初七回去的高铁票，正常点的没有了，买了一张早上7点多的。从我们县到高铁站，还有一个小时路程，拼车的人倒是去，一问280元一个人。就在我说服自己无论怎么样也要回去的时候，有邻居发了消息，说我们小区也封了。

因为身在北方，且我们县的疫情不怎么严重，所以我其实对疫情没有那么大的焦虑，当得知我回到北京也回不了家的那一刻，我开始能渐渐理解“武汉人”的心情。起初我还存着侥幸心理，心想进不了小区大不了晚上翻墙悄悄溜进去。但邻居说，有人这么干了以后，被居委会喊来警察带走了。我彻底放弃了挣扎，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从邻居发来的图片看到，小区规定，凡是返京人员，一律不准入内。小区封锁了除大门以外的所有小门，且大门口有一排人站岗。

公司群里还在不停催着大家回去，我问了几个在北京的亲戚，他们的小区也被封闭了，外地人进不去。我再次退掉了回京的高铁票，春节前前后后光退票手续费就花了三百多。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

*河南老家封路*

*北京房东不让返京*

刘凯 29岁 某互联网知识产权公司员工

我现在在老家河南洛阳，我是1月21日回家的，当时开始关注到肺炎疫情，但刚开始感觉疫情是可控的。本来准备春节回家串串亲戚就回北京，结果在家躺到了现在。老家这边年前并没有什么动静，初二才开始各种宣传，还封掉了出去的路，目前只留了一条生命线，供急救车通行。

我住在北京市昌平区北七家镇，本来是打算昨天（初六）返京的，但上午突然收到房东通知说不让回去了。

房东发布的通知  来源 / 受访者

房东那边没有说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只是说不允许返京人员入住了。老家这边也是，本来找朋友帮我联系了个私家车，昨天晚上也临时告知不让上路了。我联系了一个在汽车站的亲戚，他说目前河南疫情严重，具体什么时候开通还得等待上级指示。河南有个别地区疫情确实非常严重，但其实我们这一例都没有。我现在是既出不了河南，又回不去北京上班了。

公司那边建议我们早点回京，然后自我隔离，如果没问题，就可以回去上班了。但我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家里人也和我说安全第一，再等等吧。我希望可以的话，公司最好可以安排远程办公。

*****公司要求上班，房东不让回去*****

*****只能退了票再协调*****

文文 24岁 北京某公司员工

我家在河北省，在北京上班。老家这边村里已经封了，可以出但是不能进。公司规定初十上班，我按照之前买好的票打算昨天（初六）回北京，但是早上突然接到房东通知，说回去以后不能直接住，要先去北京别的地方隔离观察14天。

我住在北京北五环外的白庙村，属于村里的小区，也对外出租。这几天我们房东一天一个说法，前两天跟我们说可以回去，但是要待在家里不能出门，昨天又说不能去，然后又说要去医院开一个肺部检查，确定没有问题，拿着医院检查才能回村。

现在因为回了北京没地方待，只能先退票了。我跟公司汇报上去了，看看公司和房东这边各自有什么解决办法。我这边得再跟房东沟通一下，他们也是根据村政府的通知来做的，可能根据疫情的变化来定，下一步看他们怎么解决。再就是看看公司能不能协调一下住的地方，不然我这没法回去。

其实前几天我还是觉得这种行为挺过分的，但这两天觉得可以理解。新闻上好多说有人返程上班，大巴上一个人感染了肺炎，传染半个车的人，确实还是待在家更安全一点。

另外，回了北京以后其实生活也会挺不方便的，因为我住的那一片是村里，离地铁口还有点距离，如果公交等方式都不方便出行的话，日常来往交通可能也有点困难。饭店肯定也都没开，还要自己做饭。

而且现在疫情也是一天比一天严重，我也比较担心。父母倒是没有强制，但是建议我待在家里。下一步我只能是等着公司和房东的通知了，我自己是想早一点回去上班。

小区不接受外地返京人员

就怕抢不到回京的票

张明 27岁 市场营销

我本来准备1月30号回北京，却接到了中介打来的电话，说他也是上午刚接到政府的红头文件，从1月30号上午8点开始，所有外地返京人员不得进宏福苑小区。

宏福苑是挺大的一个小区，在昌平区，可能因为这两天属于返程高峰，想控制一下人数，小区就被封了。具体哪天解封还没说，我只能把票退了。中介本来也是准备30号回北京的，现在他自己也不能回去。

我老家是黑龙江哈尔滨的，因为现在黑龙江已经有一例死亡人数，大家都有点慌张。有的小区甚至不让人出去，封路的封路，收费站挨个量体温，村里子拉满条幅，连经过的车辆都要登记，所有的饭店、大型超市、商场、洗浴中心和娱乐场所全部关门。父母也很担心，不让我回北京。

这次火车票退了的话，再买也挺麻烦。等到国家统一规定了复工时间，大家都会一窝蜂的抢，还不能提前预定。哈尔滨到北京的票，本来就特别难抢，那天看新闻应该是属于难买城市的TOP10。

虽说现在有电脑在哪都可以办公，关键是，现在连我的客户也都没有上班，我们也就没法开工。大家都要推迟开工，都拖着，我们急也没有用，但心里也为今年整个的行情发愁，在家呆着反而更焦虑。

就算回北京了也是问题，我打开外卖一看，现在接单的店变少了，外送费最起码8元起，贵的要二三十块，而且现在有的小区根本不让外卖小哥进门，回去吃饭都成难题。我平时本来就不做饭，外卖没了很难想象自己要怎么活，最近还是在家先跟爸妈学做饭吧。

***父母阻止我回北京***

***说大不了就辞职在家考事业单位***

陈志 25岁 互联网公司运营

我在北京一家互联网公司上班，在放假前好不容易抢到了初六返京的火车票，打算初七准时上班，但没想到疫情这么严重，假期延长了三天，初五那天我正要改签，我妈却让我直接退票，不想让我回北京。

我父母本来是对这个病没什么概念的，但我回来之后反复和他们讲这个病的情况，慢慢他们自己也害怕了，朋友叫吃饭都拒绝了，也没有串门拜年。

他们在家没事干，每天开着央视13台新闻频道，不断听着疫情新闻，念叨哪里又增加了多少病例，还对微信群里的各种谣言深信不疑，越来越觉得疫情严重。这几天，我们县城封闭了进出道路，除货运车外一切车辆禁止出入，小道消息不断传来，我妈听说过了正月十五才会安全一些，坚决让我退票。

初五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他们两人一唱一和，说这场疫情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劝我留在家里，以前他们总给我转发市里一些机关单位的招聘启事，让我考公务员或者参加事业单位招录，但都被我拒绝了，这次他们要我向公司请假到正月十五，如果公司不批准就让我辞职，等疫情过去再考虑工作的事情。

除了疫情本身，他们还列了其他理由，说我不会做饭，回北京后点外卖、食堂吃都不安全，我说可以囤一些干粮，他们坚决反对；另外，他们听说返京人员要去医院检查开健康证明，怕我感染，觉得现在回去不确定性太多，让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我现在还在等公司通知，很多互联网公司都推迟了复工时间或者在家办公，网上说北京有些小区不让外地返京人员进入，我还得观望小区会不会通知我别回去，另外还有口罩、食品等物资，我都没有储备，也不容易买到，这些都构成了一些风险，我是独生家庭，不想父母太担心，确实有些为难，只希望疫情能快点过去，不要给人们的生活造成太大的影响。

*题图及文中图片来源于Pexels。应受访者要求，吕强、宋辞、陈菲、旖旎、李瑾、刘凯、文文、张明、陈志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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