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子：世界疫情的河东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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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近照

本来以为从此云开月朗，清泰平安，哪知道这场瘟疫还在全世界继续蔓延。境外病人十六万，已是中国的两倍。

美国东北部的战事–疫情的河东河西

文／菊子

今天上午上班不太顺利，很多事情卡壳，等着一切捋顺的过程中，看多了新闻和微信，心情特别沉重。

1. 数字

从一月份开始，天天盯着数字，终于看着它一点一点往下降，本来以为从此云开月朗，清泰平安，哪知道这场瘟疫还在全世界继续蔓延。到今天为止，全世界已经有将近二十五万人染病（242,190）。中国病人大约八万，境外病人十六万，已是中国的两倍。中国死亡人数3253，境外总死亡人数6581，也已经是国内的两倍。

南韩、日本、新加坡似乎渐渐平静，但意大利却深陷疫情，今天，意大利的死亡数字，已经超过了中国。

https://coronavirus.jhu.edu/map.html

全世界总死亡人数：10,030

意大利：3,405 deaths

中国：3,253 deaths

伊朗：1,284 deaths

西班牙：833 deaths

法国：372 deaths

英国：137 deaths

韩国：94 deaths

伊朗朋友阿里来信说，他们的处境十分令人绝望，有人估计，等这场瘟疫结束，大约三百万伊朗人会丧身。伊朗总人口大约八千四百万，他说的比例是3.5%，好像又不是那么无法想象。可是，还是觉得无法想象：三百万。

截至3月19日，美国染病人数为13,150，死亡人数196。然后，加州州长宣布全州lock down,说在八个星期以内，加州56%的人都会感染。加州有两千五百五十万人，一半感染的话，就是一千二百七十多万人。我真希望他这是吓唬好莱坞那些不怕死的人。

不过，这些抽象的数字，好像还不是那么吓人。更吓人的是数字后面那些具体的人。新泽西州一个意大利家族，七人染病，已有四人去世。

73岁的格蕾丝·富斯科（Grace Fusco），生养了十一名孩子，伟大的意大利母亲。3月18日星期三晚上她去世的时候，她不知道她的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已经先她而去。她走后，另外一个孩子又随她而去。现在，还有三位在医院的死亡线上挣扎。

有没有想起几被灭门的常凯一家。

https://www.nytimes.com/2020/03/18/nyregion/new-jersey-family-coronavirus.html

另一位格蕾丝，多少人的女神，格蕾丝·凯莉，好莱坞黄金时代的优雅迷人的女神，她早已离我们而去，而她留下的王子，是摩纳哥的阿尔伯特二世，格蕾丝的儿子也生病了，阳性。

麻州的数字我不敢细看，全州是328名阳性，和二十五万比起来是个小数字，但是，每一个数字和后面都是我们熟悉的波士顿周边的小城或者小镇，瘟疫的魔爪正在渐渐伸过来。

不过，昨天稀里糊涂地加入的“互助”群，今天才明白它的意义：原来是防止瘟疫爆发后，被人暴力抢劫，华人在微信上互相呼救之用。看见群友老尚贴出洛杉矶一个群里号召大家武装起来的号召，我才看出本地群的端倪：这些群都叫作“互助”群，互助之意就是，有人跑到家门口打劫，然后大家求救互助。更有一批拥枪者在大谈枪经，卖枪人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群体恐慌，总会让枪支弹药大批畅销，果然“美利坚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人人自危，处处枪炮，有人要上门抢我壁橱里囤的手纸和那桶三十磅的油，和那包五十磅的大米了。

我理解大家的恐慌，我不愿意称这样的行为为过激反应，也不谴责拥枪派借此大肆推销、发国难财，我对恐慌的，麻木的，惊慌失措的，若无其事的，所有的反应都是理解和悲悯：大难临头时，请容许我们各自选择自己的方式表达我们的情感，过犹不及又如何。

 纽约也如此空旷,图片来自网络

2. 国内的亲人

国内的数字总算降下来了，从上到下，从官方到民间，都在庆祝大鸭蛋。上班的上班了，通车的通车了，胆子大的，还晒出了在外面餐馆的吃食，这些平时稀松平常的例行公事，现在都成了奢侈，失而复得之后，显得弥足珍贵。

他们享受的同时，同时还有人在为数字担忧，媒体上把一切都标成零没有关系，一念之差，这些零又会反转。希望有人在继续控制着这些妖孽。

父亲仍在医院，昨天和他视频了，平时老父亲总是腰杆笔挺骄傲地走路，以前在国内也住过院，但看见他躺在病床上还是第一次。都说他马上就好了，我就相信他马上就好了，医院救治过几百名新冠病人，现在这些人大部分人都出院了，还有一些人永远告别了，剩下的转到别的医院去了。他们走了，医院才有办法收治我父亲这样的普通病人。马上，一开禁，更多的普通病人会回到医院，治疗和调理他们这两个月来没有得到治疗和调理的疾病。

两岁的乖乖幼儿，一派天真，刚刚学会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情感，是最该调皮捣蛋不讲道理的年龄，英文中叫“可怕的两岁娃”（Terrible two），疫情中的两岁娃却提前懂事，奶奶要上班时，娃娃紧锁着眉头，忧心忡忡地说：“宝宝好担心啊，”大人告诉他，马上可以出去玩了，他说不能出去，“外面有病毒”。

春节是收红包和礼物的时候，今年的春节被封城永远封存，两岁的娃娃没有得到红包，也没有得到所有宠爱他的人郑重采买的礼物。从视频上，一回又一回，他看着给他买的漂亮挖机，馋涎欲滴，封城期间，区和区之间如隔天涯，他的挖机，却只能望视频止渴，至今还拿不到。武汉清零了，但愿他能够勇敢地走出门，从他幼小的心灵中扫清一切关于病毒的记忆，自由地乘坐汽车、轻轨、地铁、轮渡，在属于他的城市和街道上无忧无虑地奔跑跳跃，在城市的高楼大厦、商场店铺、饭馆酒店中自由地来去，在每一座公园、每一片绿地、在长江汉江岸边、在东湖之滨撒腿奔跑，然后，终于得到自己艳羡已久的金黄灿烂的挖机。

3. 生老病死，没有一件可以举重若轻

关于BioGen的黎女士，国内国外，中文英文，大家都对她进行了细细的调查、人肉和无情的鞭笞。我一点也不否认或者轻看她对公众造成的巨大威胁和无法估量的伤害，她必须承受法律的惩罚和道德的谴责，我无权也无意为她辩护。

然而，在目睹了过去两个多月的巨大恐慌和实实在在的死亡和苦痛之后，我对她同时又充满了悲悯。这场瘟疫，是一场飞来横祸，从天而降，夺走了她努力奋斗得来的生活，正常情况下，无论她多么自私，多么狭隘，多么贪生怕死，多么不顾功德，皮袍下藏着多少小字，平常的生活轨道上，又有多少机会让它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为社会、他人和自己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她在生死关头作出的选择，使她失去了一切——俗世的“成功”，事业，金钱，地位，身份，一去不复返，从此后，中国，美国，她都将无处藏身。

与此同时，她、她丈夫，好像还有她儿子，还都在与病魔作战。也就是说，她首先必须斗赢这个病毒，才有机会接受法律和道德的审判。

我不敢太强有力地谴责她，因为我不知道，如果我处在她那样的境地，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希望我们大家永远不用面对这样的选择。

平时所谓天之骄子，在国内的学校和国外的职场顺风顺水，突然一下面对着生命最本质的东西——生死，我感觉，她就像一只在舞台上表演的小耗子，舞台本来是黑着灯，然后灯突然打亮，灯光正好抓住那只小耗子。突然打亮的灯光下，有的老鼠被吓唬得四处逃窜，有的老鼠则震惊得原地不动，不是沉着，而是被吓傻了。你并不知道灯光会从哪里亮起来，有幸继续躲在黑处的，不过是侥幸而已。

突然降临的灾祸面前，谁敢说，我们就不是那只四处逃窜或者原地不动的小老鼠。我们都有可能是她。

4. 生日和庆典

三月，是我们家非常重要的一个月，有两个人的生日，今年本来想要大张旗鼓地庆祝一番，无奈都被逼成了小家范围内的地下活动。

过生日的没有生日宴会，毕业的没有毕业典礼，小孩子突然长大了，却没有来得及留下一只里程碑。

好在美国现在刚刚开始停摆，大学录取工作早已开始，现在已经接近尾声，就算他们远程工作，剩下的也只是确认一下人头。弟弟虽然没有如愿进到自己的首选，却也拿到了几所还不错的学校录取通知书。一直盼望着心满意足、洋洋得意、鼻孔朝天地陪他去几家录取他的学校逛一逛，然后再最后决定去哪一家，今年看来是无望了，人生相册中，又少了那么重要的几页。

我们知足，生日不过，岁月还是继续往前流淌，没有毕业仪式，下面毕竟还是有书可读，有学可上。

而有许多本来就即将消失的职业、工业、企业，若是一切顺遂，说不定在彻底消失之前还能苟延残喘一阵子。疫情一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坏风凭借力，就送伊下泥沼了，这下子更是摧枯拉朽，再也不会回来了。眼睁睁看见无可奈何花落去，不指望似曾相识燕归来。

今天是春天的第一天。生日是明天。生日快乐。

一个印度同事的太太快生孩子了。今天说起来，才知道他全无防护意识，也没有任何防护用品。把我手中的口罩、消毒液和洗手液都分给他了一些，正好在别处还在购买，就决定将那一拨都给他。我无力也无意参与大规模的募集和捐赠活动，给匮乏的同事送一点点急需用品，也算是我为抗疫做出了小小一点贡献吧。

【作者简介】菊子：武汉人，燕园学子，北美码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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