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日记 | 武汉封城的第四十六天

妇女节快乐!祝女性朋友们身体健康,生活幸福,工作如意,有真正平等自由的尊重和爱,相信自己,相信自己有他人所不具备的特质和潜力,成为一个不被轻易定义和束缚的人。

听淡豹老师做客初学者电台,印象深刻的一处是她和索马里谈论现在的文化创作,男性角色总是胸怀大志,有理想有情怀,一路奋斗开挂,不管结果成功与否,至少他以自我意志驱动,但女性角色大多活在他人、家庭、社会的期许之下,哪怕是近年流行的“大女主”,只是把女主角“武则天化”,“很少看到人跟生活的关系是理想驱动的,但我们经常能看到有理想的男性人物”:古代宫斗是为了复仇,先前受过侮辱,家门遭殃,现在要百倍奉还;现代职场是为了赚钱养家,年轻女性可能面临还债窘境,中年女性则有老人孩子赡养,爱情剧里就变成要在男主面前争口气。

文学创作则更稀罕,亦或者直接奔着“女尊”设定不复返。女性角色缺少“核”,刨去外界施加她的期望和要求,自身很难找到所谓的“理想、目标以及抱负”;女性故事缺少“根”,她的经历始终是悬浮的,无法反应现实中女性的真实处境,而女性观众又很难找到共鸣,只能抱团吐槽“无脑雷剧”,评价女演员服化造型。淡豹老师鼓励越来越多女性以各种方式书写日常体验,因为“现有作品中悬殊的男女作者比例会让女性读者下意识地用男性目光去审视自己”,让我想到另一句话:“回忆不仅仅是一种保存工具,也是一种扩增工具。被回忆浸透了的事物让人感觉是双倍的”。

淡豹老师最后推荐了王安忆的《富萍》和《红豆生南国》,真诚安利王安忆的作品,写不同时代、 不同空间女性的生活,动人温暖。

单位给女员工发了玫瑰花,考虑过发电影票,但为相应防疫号召,不提倡员工周末去人多的地方,换成鲜花,有玫瑰花和郁金香可选,大家全要红玫瑰。我们部门同事挺开心,说拿回去养着,过年的时候就想买鲜花,后来在淘宝参加买花助农的活动,收到的花质量不太好,单位统一采购的玫瑰很新鲜,花骨朵饱满,她们开玩笑,难得有一次合照不需要PS,大家都戴着口罩,站一排勉强看到眼睛,照片调调光线直接发稿。

初中同班有位男同学,生日在3月8日,每到妇女节总遭全班嘲笑,尤其是其他男生,青春期男生尤其喜爱开性别/黄色玩笑,抱团笑他要不要和女生一块领福利。那个男同学被闹的特别尴尬,到最后放话拒绝过生日,不吃蛋糕不收礼物,谁和他提生日就急。现在成熟很多,他在朋友圈坦荡过生日秀恩爱,同学群里也没人再开低级玩笑,纷纷发红包祝福他生日快乐,还说不要只顾自己,得带嫂子出去逛逛,今天也是嫂子节日。

后天是政府“定好”的10号,我不太指望武汉解封,“狼来了”喊了好几次,发布会上表示湖北武汉的疫情防控依然是重中之重,医疗压力大,又有专家说武汉有望三月底清零。不过这几天新增的确诊病人的确有了明显下降,省内开放健康码,允许部分企业员工优先返汉,一切似乎都在往积极的方向发展,也许离武汉人出门的时间越来越近,如果按照新增病例为0,再观察14天的要求,也许就是三月底。

有人想象如果我们无法完全控制新冠病毒,长期胶着,并伴随人口流动蔓延全球,带来世界范围的大流行,武汉也许会永远封闭,成为一座孤岛,进出城需要许可。武汉周边地市和其他省份负责武汉市的物资供应,医务人员采取轮岗制,分批派遣救援队负责肺炎患者救治,而本地医务人员则维持正常医疗秩序,保障其他疾病患者的安全;根据城市运转需要,城内居民重新分配工作岗位,出入小区和其他公共场所刷健康码,绿色安全,红色则必须居家观察或送去集中隔离点;城市居民内部结婚生育,不再允许放开二胎三胎,控制人口合理增长,下一代继续生活在武汉,不能离开。几个月前的我,根本不可能想象这种未来,嗤之以鼻,觉得很搞笑,现在的我突然觉得不无可能,从最初的心神不宁,到现在的麻木,越来越多武汉人被动习惯了呆在家不出门的生活。

隔离四十多天,终于传来一则好消息,我们小区正式成为零感染小区,原先确诊和疑似的患者全部出院康复,居民们暂时松一口气,觉得这么多天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继而物业又提醒住户不能松懈,最后关头更要严防死守,减少不必要的下楼,减少不必要的团购,家里备足米、油和菜足够,小区水果群刚准备接龙购买新鲜草莓,物业的通知直接泼一盆冷水,“共克时艰”四个字我真的看倦了。

GQ报道请到戴锦华老师讨论电影创作,有几段说的很好,谈到《流浪地球》、《大圣归来》、《哪吒》的“燃”,戴锦华老师觉得“用燃而不是饱满或者激扬,是因为它缺少一种落地和触点……那个逆天改命是一个励志之语,最后改掉的不是命,逆的也不是天,只是在一个已经被空洞化或者自己已经不太能成立的意义上的鼓舞……卡通作为一种现代童话形式,如果要在中国慢慢形成工业规模,还是需要找到那个核。

另一个不那么积极的回答,燃之后是灰啊,某种意义上我们追求燃这种情绪,我们在电影院当中沉浸在这一个时刻,本身正是一个我们在现实中不能够燃起来的一种映衬。

如果性别作为一个批判性议题依然能够成立,那么我们具体地考察一下在这个批判性议题下面能够显现出来的问题是什么,当这些问题被显现出来的时候哪些问题被挡住了?在这个意义上,我会合理地喜爱或支持女性导演创作和女性导演的作品,但我会不倾向于把性别作为讨论这些影片的唯一参数,更不倾向于把导演的性别作为讨论这些电影的唯一参数……我现在更关心的不是这种有辨识度的女性主义立场,而是一种真实有效的社会思考”。

妇女节多聊聊女性话题,听不丧聊到“hot mess”,指许多成功女性总是营造“生活并不完美,自己挣扎中奋斗”的艰苦形象,社会可以接受完美全能的成功男性,鲜少能坦然赞赏一位完美的成功女性,如果她事业有成,个人生活必定有坎坷,没时间陪孩子/和丈夫分居/大龄剩女/缺乏自理能力/私生活混乱……相反,如果她有个幸福家庭,那工作肯定不尽如意。女性也认可了这种人设,有时候把手忙脚乱的混乱视作真实的可爱,“如果期望得到外界的认可和欣赏,你必须得有点fuck-up”,我给朋友转发那篇文章,我俩互相吐槽,“我们不用假装,我们是最真实的real mess哈哈”。

我挺想看刘亦菲主演的花木兰,她很适合古装和中分长发,电影里的红衣英姿飒爽,巩俐的造型就比较迷惑,按原计划的上映时间,3月底肯定赶不上。小时候最喜欢的公主是迪士尼的花木兰和宫崎骏的幽灵公主,木兰动画片出了两部,我买了DVD反复看,关键情节熟的能背诵。电影删掉了木兰和将军的吻,有些失望,知道原因是“担心不过审”,又有种莫名其妙被代表的羞耻,动画中李翔将军是个有点傲娇的钢铁直男,第一部结尾追到木兰老家求婚。现在回想起来,木兰的剧情真的很“前卫”,第二部完完全全原创:木兰和李翔护送皇帝的三个女儿和亲,三位公主爱上了侍卫,木兰不愿让公主们被迫嫁给不爱的人,帮助她们逃婚,鼓励三位公主追求自己的人生;接下来的剧情更加“跌宕”,木兰决定自己嫁给异国王子,正好她和李翔就公主们能不能自主选择爱人,国家重要还是儿女情长重要闹掰,结果异国王子是个胆小如鼠的废柴,自觉hold不住英气的木兰,被木须吓到后主动退婚,参与主持木兰和李翔的婚礼,一脸迷弟崇拜。

读了木兰的分析,看动画的时候哪里想到那么深层次的地方,比如李翔在不知道木兰性别的时候就萌生好感,同她亲近,说明李翔是双性恋,迪士尼拍电影改了角色设定,太不正确,LGBTQ表示抗议,小时候真单纯,就觉得李翔是喜欢木兰这个人而已。戴锦华老师也写过一篇讨论花木兰人设的文章——《花木兰是女性解放的镜像》,“从某种意义上说,在现当代中国的思想、文化史上,关于女性和妇女解放的话语或多或少是两幅女性镜像间的徘徊:作为秦香莲——被侮辱与被损害的旧女子与弱者,和花木兰——僭越男权社会的女性规范,和男人一样投身大时代,共赴国难,报效国家的女英雄”,花木兰的困境是现代女性共同面临的性别、自我困境,在她们获准分享社会与话语权力的同时,失去了她们的性别身份及其话语的性别身份;在她们真实地参与历史的同时,女性的主体身份消失在一个非性别化的(确切地说,是男性的)假面背后。这篇文章写得很好,感兴趣的朋友可以搜索标题阅读。

发现一个有趣的口味差别,甜点妹妹新拆开了盒巧克力,印度奶茶味(Chai)的评价是“苦手的香料组合,做了许久心理建设,首先尝到的是肉桂味,接着可可豆的酸味,含了一会儿,后味的生姜味也冒出来/甘纳许厚厚的,软软的,加上香料的味道,让我误以为是块卤肉”;柠檬百香果的评价是“柠檬独有的清新感,很喜欢柑橘类水果的味道,百香果果露闪闪发光”。我惊讶甜点妹妹不爱肉桂,妹妹说日式甜品店偏爱柑橘味道,很少主打肉桂豆蔻等等浓郁厚重的香辛料,节日期间可能推出季节限定,比如圣诞节的姜饼人,平时最常见的搭配是奶油草莓,最畅销的基础款是奶油水果蛋糕。

Samuel Paul Veissière在Psychology Today上发布了一篇评论,“新冠肺炎如何影响我们的大脑”,它改变我们习以为常的思维方式,打乱现代社会的运行节奏:“COVID-19 is turning out to be a remarkably intelligent evolutionary adversary. By exploiting vulnerabilities in human psychology selectively bred by its pathogen ancestors, it has already shut down many of our schools, crashed our stock market, increased social conflict and xenophobia, reshuffled our migration patterns, and is working to contain us in homogenous spaces where it can keep spreading”,和新冠病毒相比,埃博拉是个没有远见的愚蠢病毒,它太致命,无法实现大范围传播:“With its mortality rate of 90%, for example, Ebola is a rather stupid virus: It kills its host — and itself — too quickly to spread far enough to reshape other species’ life-ways to cater to its needs.”

很多人安利毕淑敏的《花冠病毒》和池莉的《霍乱之乱》,我龟速看完,有评论“《花冠病毒》是个恐怖小说”,也是我想说的,看的时候不觉得在读虚构小说,改改名就是武汉正发生的真实事件,《霍乱之乱》更甚,句句锥心:“总之,我们站除了增添了一些是非之外,突然地,一切都恢复了从前的平静和单调,就跟没有轰轰烈烈地处理过霍乱疫情一样。但是,我是回不到从前了。秦静也回不到从前了。赵武装自然也回不到从前了。闻达却回到了从前,他的脸又垮了下来……要说闻达有什么没有回到从前,那就是他的皱纹和白发。他的皱纹更深了,两鬓也全白了……我在回忆中为自己寻找生活的道理。有许多的道理总是在后来回头的时候找到的。往前走的路总是无可凭借,一如断了铁索的上山的小路”。

在家待了一个多月,“回不去了”说出口轻飘飘的,四十多条看似时间不长,想想也没什么大碍,就当放了个长假,问题在于“没法当做放假”。和朋友聊疫情过后的应激反应,看到人流密集就紧张,下意识退后躲开,不敢面对面说话;疯狂洗手,过度消毒;总担心没饭吃,囤积食物和生活用品,账单支出全是买菜;害怕因武汉身份遭到外地乃至外国嫌弃,避而不谈哪里人……春节期间说这个年真冷,开春回暖又说今年春天静悄悄,樱花独自绽放,也许等到盛夏,武汉人依然没缓过胸口那团郁结之气。

“我们渴望爱情天长地久,明明知道长久不了;即使爱情持久一生,依然不会圆满。对爱情永不满足的需求中,也许我们会更好地理解世间痛苦,倘若我们知道痛苦是永存的。我们最严酷的苦楚总有一天会结束的。一天清晨,在经历了那么多失望之后,一种对生活难以抑制的欲望油然而生,向我们宣告一切都结束了,痛苦就像幸福一样,不再有意义了”(加缪)。

小区十几只流浪猫,我有两只心头好,一只特别淘气的小橘猫,物业阿姨说是去年才出生的宝宝,还没发展成虎头虎难的胖橘,有时候我蹲下看他,他就用爪子扒拉我的耳机线,另一只是很警惕,不让我靠近的黑猫,总等到我走出老远,才蹑手蹑脚去吃火腿肠,刚来小区,不受其他猫咪待见,到处躲躲藏藏。啊,我什么时候能见到远在西安的宝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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