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舱医院拒收的老人后来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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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月 9 日下午，在被方舱医院「退回」4 天后，刘俊一家被街道居委会通知，当日会安排车辆送其父母入院治疗。

在此之前，经历了数日的网络求助，刘俊一度感到入院无望，特别是在父亲退烧后，几乎接受了无法入院治疗的事实。对于突然接到的入院通知，他很难说清，到底是自己的网络求助起了作用，还是近日的「尽收尽治」排查政策成效。

事实上，当武汉意识到，应该将居家隔离的确诊和疑似病人等四类人群「应收尽收，应治尽治」时，距离武汉「封城」已近两周的观察期。

在此期间，越来越多的武汉家庭内部出现了聚集性发病，部分轻症患者未能得到妥善医治成为重症。

为此，方舱医院的启用成为关键性的举措，偶尔治愈注意到，在方舱陆续收治了数千名确诊轻症患者之后，那些年龄超过 65 岁或病情危重、有基础疾病，甚至一度被方舱医院拒收的老年人成为更加艰难的一群人。

据官方报道，为了确保不漏一人，武汉正全力进行拉网式排查「四类人群」。截至 2 月 8 日晚，已排查 391 万户 979 万人，完成 92%。到 2 月 9 日 24 时，要求全部排查完毕。

截至 2 月 10 日，偶尔治愈连续观察了 3 个家庭，除了刘俊父母被收治入院外，另外一个五口之家中，3 位已确诊病人中有两人被收治入院，2 名密切接触者处于居家隔离中。

情况最为严峻的是徐阿姨夫妇， 57 岁的徐阿姨已通过CT影像被诊断为高度疑似，却一直未能进行核酸检测， 6日被方舱医院以未确诊为由拒收后，病情日趋严重。

2 月 9 日晚间，在社区登记排队数天后，徐阿姨和丈夫被社区送至前往酒店隔离，目前仍在等待核酸检测结果，且何时能够入院治疗仍需等待。

一些人难以抵达的方舱「诺亚方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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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舱医院的启用，成为真正开始改变此前武汉对于轻症患者建议居家隔离的关键举措。

2 月 5 日，呼吸与危重症医学专家、中国医学科学院院长王辰接受白岩松采访时表示，大批的患者未能及时收治到医院，特别是轻症患者在社会上的流动性大、与家人同住，会造成社会和家庭进一步的感染，成为加剧疫情的最重要因素。

当日晚间，第一批 3 所方舱医院入住第一批，距离 2 月 3 日敲定开建仅仅过去两日。

「方舱医院」一般由医疗功能单元、病房单元、技术保障单元等部分构成，是一种模块化卫生装备，具有紧急救治、外科处置、临床检验等多方面功能。

启用之后，在外界仍讨论方舱医院是否会造成交叉感染、群体性事件等问题时，许多武汉感染新冠肺炎家庭已经将方舱医院当作了家人进入正规收治环境的希望。

「在家里（隔离治疗）总是很焦虑，既担心传染给家里人，又担心病情进一步恶化后没有医院接收。」6 日，46 岁的夏先生入住武昌方舱后，全家人绷住的一根弦终于得到些许缓解。

相比之下，对于父亲年迈体弱的刘俊，方舱医院一度点燃了这个家庭希望的火苗，又在同一个夜里浇灭了它。

刘俊父亲的新冠病毒核酸检测报告单 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2 月 3 日刘俊的父母在咳嗽、发烧多日后通过核酸检测阳性确诊，但依旧一床难求，父亲的呼吸日渐困难，刘俊不得已开始了网络求助之路。

2 月 5 日，此前一直未能提供帮助的社区居委会工作人员联系了刘俊，告知尽快收拾东西，当日会有车辆将其父亲送往方舱医院收治。

刘俊一度对此有所怀疑，父亲因病从小下肢残疾，生活不能自理。而在他自己获取到的关于方舱医院的收治信息中，都是指向可自理、轻症的年轻患者。

来不及质疑，父亲高烧不退，方舱医院成了当下最有可能接近正规治疗的一扇门，至少要比在家自行隔离吃药强许多，他们甚至期待，也许可以通过方舱医院的转诊通道在医院争取到一张床位。

带着这样的心情，刘俊编辑了原先的求助内容，更新了父亲将被送往方舱医院的好消息。

当日晚间 9 点许，按照社区的指示，刘俊自驾将坐在轮椅上的父亲和母亲一同送往集合点，直到将父母送上大巴才驾车离开。

后来据父母的描述，大巴沿途又从多地接了许多患者耗时颇久，为了防止交叉感染大巴不得开暖气，同时开了窗户透气，体感较冷。

如果不是后来的被拒，刘俊会坦然接受这一切，认为都是值得的。但到了方舱医院，工作人员却在询问情况后告知，因其父生活不能自理、其母有高血压病史，均不在方舱医院的收治范围内。

与刘俊父母有着相同遭遇的还有 57 岁的徐阿姨，她在咳嗽多日后通过 CT 影像被诊断为高度疑似，但做核酸检测需要社区医院开具证明单。

6 日，社区医院告知不再开证明单，将直接统一送病人前往方舱医院。但在到达红山体育馆改造的武昌方舱医院门口，却因尚未拿到核酸检测阳性结果而被拒收。

连日来武汉阴雨绵绵，徐阿姨夫妻俩在红山体育馆吹了数小时冷风后，再次回到家中。为了尽早确诊，又一次，徐阿姨独自气喘吁吁地来到社区医院开单子，却又被告知，证明单不开了，现在是要求所有疑似病例通过集中隔离点进行检测。

截止 2 月 9 日晚间，在排队等待3日后，徐阿姨和丈夫被送往集中隔离酒店，等待核酸检测的结果。此时，徐阿姨已经多日胸闷呼吸困难，接听电话中说话已十分吃力。

48岁的陈姿然（化名）操持着一个五口之家，但病毒让家庭遭遇重创，丈夫和公婆先后确诊，但迟迟找不到床位。

连日来，并不具备隔离条件的家庭内部，已确诊的3人病情肉眼可见的加重，尚未出现症状的陈姿然身心俱疲。

截止8日晚，仅有病重的丈夫被送往定点医院救助，而两位年迈的老人则陷入定点医院无床位、方舱医院不收治、隔离宾馆在排队的尴尬境地。

天天变的政策和迷茫的基层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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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父母被被方舱医院拒收这件事，刘俊实际上很能理解，「不能理解的是社区医院的落实能力，在搞不清状况下就将我父母送至方舱，甚至在我们被退回后还有意让我们再去另一家方舱医院试试。」

当晚，在折腾了数小时后，在回程的大巴上，刘俊的父亲突然出现意识不清的情况，后被救护车紧急送往附近的医院，随后在急诊简单处理后回到家中。「那天夜里折腾完，等回到家已经是凌晨 3 点多。」刘俊告诉偶尔治愈。

这次经历让刘俊对于方舱医院和社区居委会都非常失望，而父亲的状况也并不见好转。次日，他在愤怒中再次更新了求助内容，表达了对于方舱医院和社区的不满。

 在此背后，是匆忙筹措中未能考虑周全的组织能力。武昌方舱队长、武汉人民医院副院长万军告诉偶尔治愈，2 月 3 日下午收到通知将对接方舱医院，4 日上午第一次去场馆探访，5 日便迎来的第一批患者。

2 月 6 日，在首批患者入住的次日早晨，便传出未通电、设施简陋等负面消息，甚至有患者因为不满情绪而做出摔砸东西等极端行为。

对此，湖北省心理咨询师协会会长、武汉大学中南医院神经科教授肖劲松在 7 日告诉偶尔治愈，他认为当前方舱医院内部最为严峻不是治疗困境，而是心理疏导问题。

「方舱医院作为临时的收治区间条件肯定比较一般，所以患者刚入住时，可能就会产生抵触心理，加上生病担心病情加重、远离家人来到陌生的环境感到孤独，实际上是需要一些心理疏导的。」 

然而，太过仓促的出台，令方舱医院在短短几日的准备期间，缺乏对于患者心理疏导上的预案准备，也让不少医护人员感觉委屈。

好在，更多的患者在入住一段时间后开始接受现状。面对方舱医院室温较低、厕所环境差等问题，2 月 7 日，夏先生家人告诉偶尔治愈，这些或许只能放在非优先级去考虑了，更看重的是方舱医院能有医护人员看护。

图片来源：央视新闻

8日，肖劲松告诉偶尔治愈，已经将音乐治疗的方案发给一线医护人员，希望能帮助医护双方更好的沟通，产生积极的影响。

武昌方舱队长、武汉人民医院副院长万军也告诉偶尔治愈，在意识到心理疏导问题后，武汉人民医院和湘雅二院一同连夜编制了心理手册并影印了 1000 册，将陆续发放给患者。孙晖也表示，他们计划将通过场馆音响早中晚三次进行广播心理疏导，并将建立患者社区进行互助自治。

疫情紧急下，同样迷茫的还有基层社区工作人员，一名社区医院的工作人员用「政策天天变」来解释他们在工作中不得已的失误和无效劳动。

该工作人员告诉偶尔治愈，方舱医院刚刚启用时，通知 65 岁以下的轻症患者都可以接收，并且可以在方舱医院进行核酸检测。

但徐阿姨用亲身经历说明，将疑似病患直接送至方舱医院，并在现场进行核酸检测是一种误读。

「后来通知说方舱不做核酸检测，只收已确诊的患者。而且现在不让患者自行去医院做核酸检测，因为容易引发交叉感染，改为统一在宾馆隔离，之后再由集中隔离点安排进行核酸检测。」

8 日晚间，这名工作人员在电话中对类似徐阿姨的疑似病人给出建议，「要不要去宾馆隔离你也要自己考虑清楚，毕竟那里的条件不是很好，如果你感觉还可以，症状没那么严重，最好还是在家隔离。」

发稿前，另一名街道居委会则告诉偶尔治愈，其所在的社区接到的最新通知是，从10日起，所有疑似患者需要先隔离，在通过隔离点进行核酸检测。

但对于密切接触者，这名居委会主任称，目前的要求是尽量对四类人群全部进行隔离，但建议密切接触者先做CT进行排查。

偶尔治愈了解发现，尽管各个街道社区的具体情况不一，但事实上均是落实从2月2日湖北开始下达的对确诊、疑似、发热和密切接触者四类全部隔离通知。

在疫情高压之下，按照要求，社区街道被要求负责分级诊疗的首诊端，对逐户进行排查后，按照确诊患者送往定点医院、方舱医院或在无床位情况下向上汇报，疑似人群采取征用宾馆进行隔离、核酸检测，对发烧、密切接触人群进行体温测量、记录等方向进行建档观察。

与这样庞大的工作量相对应的是，社区人员的人手不足问题，这也导致在疫情初期，大量的疑似病人和确诊病患不得不自行前往医院打针、拿药，切断传染源的防控手段一直处于失灵状态。

医院危重患者「堰塞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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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5日，武汉市人大常委会主任、市委副书记胡立山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在「四类人员」集中隔离治疗过程中，遇到最大的难题就是集中治疗压力非常大。

他承认，武汉已经确诊的和很多疑似的病人没有住进指定医院救治，形成了「堰塞湖」，让人很揪心很痛苦，并透露共有20629人处于居家隔离的状态。

8 日晚间，江汉方舱队长、武汉协和医院副书记孙晖告诉偶尔治愈，1500 张病床已接近收满，距离启用日期不足 3 日。

2 月 9 日晚间，父母被收治入院后，刘俊终于可以缓口气想想过去几天发生的一切。

「总的感觉，从 6 号开始，社区收治病患的安排能力突然提高了」，他觉得。

值得注意的是，2 月 6 日上午，武汉肺炎疫情全面排查动员会也同期召开：要全力抓好源头防控，武汉市要举全市之力入户上门排查「四类」人员。更有多个信源显示称，对于疑似人员尽快进行核酸检测、确保确诊人员收治重任成为近日来悬在武汉每一级防控负责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中国青年网的文章显示，截至 2 月 8 日晚，已排查 391 万户 979 万人，完成率 92%。到 2 月 9 日 24 时，要求全部排查完毕。

据人民日报「侠客岛」官微，2 月 9 日，武汉全市整合市直机关企事业单位党员干部、职工及高校教师，共 16739 人，下沉到疫情较重的社区，统一编入街道社区工作队，全天候全覆盖排查「四类人员」，确保应收尽收、不漏一人。

除了通过社区逐户排查外，人民日报等也开通了「在家隔离危重患者信息征集」渠道。据知情人向偶尔治愈透露，这部分人员信息将直接上报至中央赴湖北指导组，再根据情况不同由湖北对人员进行分类收治、隔离。

方舱医院的启用，成为疏解堰塞湖的一大关键步骤。但也是在此后，不符合方舱医院收治标准的重症患者和老年患者矛盾突出。

2 月 9 日，刘俊的父母被送往同济中法新城医院收治。据武汉市卫健委公布的武汉市 28 家定点医院病床使用情况，当日该院的已用床位超过了开放床位。

对于类似床位不符问题，卫健委的备注解释称：这是医院按照「应收尽收」要求，为收治更多疑似患者，竭尽所能、尽最大努力安排加床。

目前，28家定点医院和火神山、雷神山医院成为重症患者的主要收治力量。

而据钟南山院士此前接受采访时透露，火神山医院的建立将主要接受轻症和疑似患者，从而让原先的定点医院腾出空间接受更多重症患者。以目前的情形来看，火神山、雷神山的定位已经有了变化。然而，相比于方舱医院，需要更多精密医疗设备的重症病房建设速度要缓慢许多。

据武汉市卫健委公布的数据，截止2月9日24时，武汉已有确诊患者16902人，相比昨日增加 1620 人。

而已经启用的3家方舱医院——武汉国际会展中心、洪山体育馆、武汉客厅，一共拥有约 4400 张床位。同时，另有第二批方舱医院在陆续建设，预计建成后将有 6700 张床位，合计约有 11100 张床位。

与此同时，全市 28 家定点医院和两山医院全部共病床数在 10300 张，加上已收满的第一批 3 所方舱医院的 4400 张床位，仍有一定的缺口。

但截止 2 月 9 日 24 时，定点医院和火神山、雷神山医院留给危重患者的空床位仅有 378 张，收治能力捉襟见肘。

随着疑似病例逐步确诊，像徐阿姨一样的老年确诊和疑似重症患者如何收治的问题仍然是堰塞湖待解的关键矛盾。

作者：刘楚

责编：李珊珊

排版：A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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