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病人：以家庭为单位感染的案例越来越多 求治无门只能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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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就是生命，收治工作刻不容缓，必须争分夺秒，全力以赴救治患者。”近日，中央赴湖北指导组就新冠肺炎防治连续发出指示，要真正做到应收尽收、不漏一人。

然而，记者了解到，武汉的社区和医院仍处于过载状态，许多无法得到及时救治的患者被迫在家隔离，周边照料的亲人也因此相继被感染。

怎样控制家庭中的交叉感染？如何保障“应收尽收”的落实？问题迫在眉睫。

全家四人先后感染，母亲在方舱医院转为重症

连日来，中央一再强调，不折不扣落实“四类人员”分类集中管理措施，“应收尽收、不漏一人”。“四类人员”，包括确诊患者、疑似患者、无法排除感染可能的发热患者、确诊患者的密切接触者。但在医疗资源严重不足的情况下，大多数获得关注的都是确诊的重症患者。被划入其他类型的市民只能苦苦等待，有些人甚至从密切接触者一步步拖成感染者。

李山的母亲年过六旬，前不久确诊感染，却找不到有床位的医院。经过多方反馈，李山终于将母亲送进武汉国际会展中心的方舱医院。然而，9日中午通电话时，母亲却告诉他，自己的情况不太好。

“她是6号进的方舱医院，现在轻症已转为重症，出现呼吸困难。方舱医院没有治疗设备，人手也不足，医生每天只能帮忙量体温，给点消炎药。就相当于换个地方隔离。”李山告诉记者。

李山一家六口，母亲最先出现症状，随后是父亲。但此前老两口去医院时，医院却拒绝给李山父亲做检查。“医生让我父亲过一个星期再去，但过了两天我父亲就觉得不对劲，又去了一趟医院才给做。”他说，上报社区后，父亲被安排到了武汉女子医院的隔离点。但那里就像宾馆一样“只能管吃管住”，父亲至今还没有得到任何治疗。

更糟糕的是，连日奔波下来，李山也已经确诊感染新冠肺炎，爱人则是高度疑似。两人的确诊过程和父亲类似，反复跑了几趟医院要求检查未果，最近才在社区得到检查机会。

“之前我想在武汉第一医院告检查，也跟医生说了我父母都感染了，但医生说症状不重不能做，只给做血常规和CT。2月7日下午在社区医院采集检测样本，8日我被确诊感染了，我老婆还需观察。”

2月8日，李山求助社区，被告知先回家等待，晚上八点社区会安排李山住院，并安排其家人隔离。但李山等到八点后，又被告知当天安排不了，需要在家等通知。

现在，李山和爱人仍然在家，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大的八岁，小的只有四个月。虽然孩子暂时没有出现症状，但李山担心，孩子感染只是时间问题。除了吃饭，一家人在家里全天戴着口罩，包括睡觉的时候。医院现在收不收小孩？是不是需要去儿童医院？去了医院会不会感染风险更大？这几天，李山每天都很纠结。

“希望政府能把方舱医院的设备、药物和人手都配齐，让里面的病人尽快得到治疗，同时把重症病人早点转到正规医院。现在很多人没法确诊或者没法治疗，反复地去医院也很危险，容易导致病情扩散。像我们这样确诊的，其实也怕传染给更多的人。”李山说。

疑似患者难以被确诊和收治，家庭感染案例层出不穷

令人焦心的是，在武汉，像李山这样的家庭还有许许多多。一家人在居家隔离中先后出现不适、反复联系医院却被告知没有床位、无法住院治疗只能在门诊排队五六个小时打针……他们每天的生活，就在这样漫长的煎熬中度过。

王丽今年22岁，是武汉某大学的应届毕业生，家住江岸区。1月26日，她的父亲因高度疑似新冠肺炎，被送至武钢二医院进行隔离。

不久后，作为密切接触者的母亲也出现肺炎症状，定点医院CT显示“双肺感染”。王丽立刻将情况上报社区，希望社区给母亲安排核酸检测。但是社区却要求王丽的母亲先去隔离点，理由是母亲属于发热患者。无奈之下，王丽将母亲送到了江岸区后湖大道市民之家附近的指定隔离点。

随后，王丽再次联系社区街道办请求核酸检测，对方却表示隔离点有统一安排，要看隔离点的负责人怎么说。王丽转而联系隔离点，只得到“我了解，会尽快上报”的回复。就这样，王丽陷入了隔离点和街道办互相推脱的困境。

不做核酸检测、无法确诊，意味着母亲无法得到及时治疗。“妈妈所在的隔离点没有吸氧机，也没办法输液，她一个人在酒店跟我说她害怕。她想打针，她很难受，她想活下来。”王丽说。

而在另一边，王丽的父亲没能等到及时的治疗。她告诉记者，父亲在7日出现休克状态，随后转到武汉协和医院，医生诊断是因为肺炎引发了心肌炎、脑栓塞。就在昨天上午，47岁的王丽父亲已经不幸去世。

王丽的父亲在医院。

8日晚上，王丽去汉口医院做了CT，也发现了轻度感染情况。但是现在，她顾不上确认病情，只盼着母亲能早点确诊并得到治疗。

与王丽类似，家住汉阳区的余婷也是家人感染后求助社区未果，目前自己也出现身体不适。

余婷回忆，她的父亲1月底就已经拍了CT显示“双肺感染”，家人赶紧联系社区做核酸检测。但是，连续六天联系社区，得到的都是“我们只能汇报，不能解决”的答复。等待期间，她不得不带着父亲到家附近的医院门诊打针消炎，眼看着父亲从轻症转成了重症，却找不到医院可以收治。

更让余婷担心的是，之后父亲可能连打针的地方都没有了。“周围一些医院的门诊已经关闭了。我父亲在社区推荐的汉阳医院打针，打了6天没有好转，又自己去硚口区肺科医院看了4天。如果父亲的病一直得不到救治，可能我也管不上自己。”她说。

余婷陪父亲去肺科医院打针时拍的照片。

这些层出不穷的案例，反映出武汉当前的尴尬局面：市民在医院只能做CT检查，到社区做了核酸检测才能确诊；社区的人力严重不足且职权有限，无法及时安排市民进行核酸检测；在等待确诊的过程中，患者的家人作为密切接触者，也相继出现感染甚至全家感染；他们无法得到确诊和治疗，只能反复前往社区或医院门诊，加剧疫情的扩散风险。

隔离点没有治疗措施，患者也无法自行用药

记者注意到，重要要求实行“四类人员”分类集中管理措施后，许多疑似患者、发热患者被集中到隔离点。由于疫情形势紧张，隔离点只能先暂时安置患者，进一步的处理、上报及送医工作最近才缓慢走上正轨。

何冉一家住在蔡甸区，他太太除夕时出现了咳嗽、发热的症状，第二天便跟社区做了报备并进行自我隔离。在外求诊期间，太太的症状逐渐加重，何冉听说打球蛋白有用，就托朋友买了几支。他们本来想在发热门诊开药后到社区医院打针，发现社区打不了，只能去定点医院的发热门诊。“人太多了，打个针都排个把小时。”

2月2日，何冉陪太太在医院打针时，突然接到社区的统一隔离通知。“当时非常仓促，我们就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开车去到指定地点时已经夜里11点多了，也不知道该找谁。然后碰到一个接诊的人，跟他报了名字，他就把我老婆带到四楼去了。那里可能是紧急安排出来的一个地方，上楼时还看到有人打扫卫生。我老婆分到房间的时候都凌晨1点了。她说看到洗脸池里面还有血迹，也不敢用，反正就先住着。”何冉说。

然而，和李山、王丽家人遭遇的情况一样，何太太在隔离点里也没有得到有效的治疗，只有医护人员过来查体温或询问情况。3日下午，医生开了一盒莲花清瘟胶囊给她，并给她做了核酸检测。太太想接着打门诊医生开的药，却被告知不能打外带的药。

“我们吃了十几天的药了，从单肺感染吃到双肺感染，还不能证明吃药没有作用吗？之前通过打针和补充球蛋白，症状有好转，所以觉得应该继续打针。为什么不让打针，然后又去吃什么莲花清瘟胶囊？”何冉很着急，怕太太的病情又出现反复。他联系社区，希望社区帮忙协调安排，也没能成功。

所幸的是，在隔离点做完核酸检测的次日，何太太就确诊感染了新冠肺炎，并于当晚住进了医院。何冉说，现在他太太的病情有所好转，已经没有了呼吸困难的症状。

在陪太太辗转问诊的这几天，何冉也出现了咳嗽和发热的症状。他怀疑自己也感染了，但CT显示没有出现“毛玻璃样”阴影，医生说只是有些炎症。他向社区报备后，于2月5日住进了另一家隔离点。这家隔离点目前已经接收了三十多个确诊患者的密切接触者。

何冉所在的隔离点。

根据何冉的观察，隔离点判断病情的主要依据是体温，只有体温异常可能会被送去医院。他发现，还有的人自己在家隔离了十几天，在这边只隔离了一两天，只要总计超过14天，就可以回去了。

何冉在隔离点接到的材料。

目前何冉的病情比较稳定，还在吃之前从协和医院开的药，如果药吃完了可以跟隔离点的人员反映，他们会派人送他去医院开药。“刚进来的时候，这里隔离的人好多都怨声载道，工作人员也忙乱不堪，几天之后都渐渐适应了，相比现在还没有被收治的，我们太幸福了！”

2月7日，他去协和医院做了核酸检测，结果还没有出来。

（文中李山、王丽、余婷、何冉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