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诊450多人，“钻石公主号”上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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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国际上并没有关于船旗国或其他国家政府需要在此类事件中分担责任的规则。

巨型豪华邮轮百慕大籍“钻石公主号”

接受记者采访前，来自香港的杨先生和夫人进行了咽拭子采样。日本政府派出的医生对他们说，等两到三天后检测结果出来，如果呈阴性他们就可以下船了。

截至2月17日，杨先生夫妇已经在“钻石公主号”邮轮上滞留了半个月。1月25日，他们从香港登船，原计划在2月4日下船并乘坐飞机返回香港。但是，就在杨先生登上“钻石公主号”当天，一位中国香港籍乘客下船回家。五天后，他被确诊感染新型冠状病毒。

一场整船隔离行动随后在“钻石公主号”最终靠岸的日本横滨展开。杨先生对《中国慈善家》回忆，2月1日“钻石公主号”停靠日本冲绳时，乘客们依然可以自由下船游玩，而后返回邮轮。但三天后邮轮到达横滨港，乘客们得到通知，应日本政府要求，船上的人不能下船。

次日，随着日本政府厚生劳动省和“钻石公主号”所属公主邮轮公司发布正式通告，杨先生夫妇和“钻石公主号”上的3700多名乘客、船员开始了为期14天的隔离。

这是一场争议颇多的隔离。多位公共卫生专家对《中国慈善家》指出，日本政府本应让乘客下船隔离。另一方面，乘客和船员中的确诊人数仍在不断攀升。据日本厚生劳动省消息，截至2月17日，“钻石公主号”上的确诊人数已达454人，占已检测人数的26.3%，远超日本本土感染总人数。

2月17日，公主邮轮公司回复《中国慈善家》的采访称，目前“钻石公主号”解除隔离的时间仍定为2月19日。

“依法办事”、“过度反应”还是“估计不足”？

2月5日是杨先生和船上乘客们正式被隔离的第一天。杨先生告诉《中国慈善家》，2月4日当天船上没有采取非常强制性的措施，还有乘客前往邮轮餐厅用餐。2月5日开始，一日三餐由邮轮上的工作人员提供，乘客则足不出户。“隔离期”前三天，午餐和晚餐的派送都有半小时以上的延迟。2月9日开始，情况有所改善。

午餐会在每天中午1点左右送到，主食可以在前一天挑选好。图/受访者提供

整船隔离的决策是日本政府作出的。根据《国际海洋法公约》，日本政府对 24海里毗连区和12海里领海的船舶可以行使本国相关卫生防疫法规，而日本政府已于1月28日在内阁会议上通过厚生劳动省提交的《将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定为指定感染症的政令》，将新型肺炎指定为和SARS同级的二类感染症。

一位日本法律界人士对《中国慈善家》介绍，目前日本《感染症法》共规定了五类感染症，政府可以对一类到三类感染症进行强制隔离，包括强制运送病人至指定医院和限制出行措施。而“指定感染症”指在紧急情况下，政府可以通过行政令将新型感染症列为某类感染症，无需修法即可适用《感染症法》。

“一旦被定为指定感染症，政府将可采取对一到三类感染症采用的强制隔离措施。”该人士表示。这些强制措施无需征得患者本人同意。

此外，世界卫生组织基于《国际卫生条例》制订的《船舶公共卫生事件管理手册》也有相似的规定。《手册》称，“在识别哪些旅客为疑似接触者后，可能需要对他们隔离一段时间，以确保其无法传播疾病……隔离地点可以是船舱或岸上的酒店内、医疗卫生设施、其他机构或家里。”

根据《手册》的标准，只有“符合接触者标准并出现症状的旅客”需要立即送至指定医疗机构进行进一步评估、实验室诊断和治疗，而无症状的密切接触者只需要“隔离或进行公共卫生观察”。

“隔离期”开始后，“钻石公主号”内舱房的乘客一天有两个时间段可以上甲板。船员要求乘客们上甲板时戴口罩，清洁双手，并且保持两米的安全距离。

杨先生对《中国慈善家》表示，他居住的是阳台房，因为含有露天的阳台，仅允许每隔一天上一次甲板。他和妻子出于安全考虑，从2月5日开始就没有上过甲板，一直留在房中。

杨先生夫妇居住的阳台房，可以随时呼吸新鲜空气。图/受访者提供

乘客们的担心不无道理。根据日本厚生劳动省通报的数据，截至2月17日，“钻石公主号”已经有1723名乘客接受检测，其中454人确诊感染新型冠状病毒。除去“钻石公主号”感染人群，日本本土目前有137个确诊病例。

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卫生安全中心资深学者阿梅什·阿达利亚（Amesh Adalja）对《中国慈善家》表示，日本政府对轮船进行整体隔离的措施不当，“他们应当让乘客下船接受检查。”他指出，“人们现在对病毒非常恐慌，一些政府在过度反应。这是没有科学依据的。”

曾担任多个国际组织交通和海事顾问的霍夫斯特拉大学教授让·保罗·罗德里格（Jean-Paul Rodrigue）则对《中国慈善家》表示，日本政府最初并未、也无法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们只得到通报：船上有几人可能被感染。他们以为按照正常流程处理就可以。”罗德里格说。

虽然对日本政府措施的出发点判断不同，但专家们都认为，将人群隔离在船上造成了悲剧性的后果。“轮船将人群封闭起来，且人与人处于狭小的空间中、距离较近，相互接触也更多。”阿达利亚表示。

2月17日，日本厚生劳动大臣加藤胜信也在记者会上承认：“密闭空间或导致新一轮传染。新病例的传染源已经不完全是那位80岁乘客。有一些是由于在密闭空间里待了一段时间后，反复接触造成的。”

在隔离进行一周多之后，日本厚生劳动省开始允许部分自愿下船的“钻石公主号”乘客前往政府安排的住宿点接受隔离观察。公主邮轮公司对《中国慈善家》表示，这一安排分批次进行，第一批优先下船的乘客主要为有基础疾病人士，包括健康状况欠佳的年长乘客。

据公主邮轮公司的信息，日本卫生机构透露该住宿点条件为独立客房和独立卫生间。住宿点暂无安排医务室，但可提供处方药。若需要医疗救助，可转移至医院或医务室。住宿点餐食供应以日式盒饭为主，暂不提供西餐，无法根据每一位乘客的饮食偏好提供差异化选择。

公主邮轮公司对记者介绍，在14日和15日，首批12名乘客已经下船隔离。在当期通过病毒检测的67名乘客中，其余55人自愿选择继续留在船上。

100名医护，2000份处方药，7000个口罩

2月17日，杨先生进入“隔离期”的第12天。在这12天中，他两次收到口罩。2月14日，他和妻子均收到一个旅行套装，含有牙刷、牙膏、毛巾及6个一次性口罩。工作人员告诉杨先生，这个旅行套装是由香港政府提供。

杨先生对记者表示，他猜测这是香港政府与邮轮公司沟通后的结果，不清楚其他国家或地区的乘客是否也收到了类似的旅行套装。此外，邮轮公司也派发过口罩，他和妻子各收到了两个。

公主邮轮公司对《中国慈善家》介绍，2月8日，日本政府对“钻石公主号”主动增援了7000个防护口罩。同时，公司也为每位船员配备了N95口罩及个人防护装备。

“我们正努力补充船上的药品储备，这项工作同样刻不容缓。”该公司称，“钻石公主号”在过去几日陆续收到了约2000个处方药需求。为此，船方调配了45名药剂师，并开通专线电话，以支持药品的后续供应。截至2月13日，已有逾2000份处方药品被运送上船，由7位增援的药剂师进行药品分发。

杨先生告诉《中国慈善家》，其他基本的生活用品需求可以与邮轮工作人员沟通后领取，他认为基本生活可以保证，邮轮公司也上传了很多新的电影供乘客消磨时间。

除要求对隔离地点的食品、医药供应等做出特殊安排外，世卫组织《船舶公共卫生事件管理手册》还规定政府和船方应安排特定人员进行隔离看护。

公主轮船公司对《中国慈善家》表示，在轮船靠岸横滨前，船上共有5名来自公主邮轮岸上卫生服务团队和当地公共卫生机构的医护人员。靠港隔离后，日本厚生劳动省已经增援了45名医生和55名护士上船。针对“钻石公主号”上所有乘客和船员的检测规程也已由厚生劳动省制定实施。

根据《船舶公共卫生事件管理手册》的规定，日本政府和船公司应对被定为非接触者的乘客提供关于识别和报告症状的建议，并且应要求乘客对自己的体温和症状进行被动自我监测（如只在感觉发烧时测量体温）或主动自我监测（如一天两次按时测量体温）。

杨先生对《中国慈善家》介绍，2月17日上午，两名身穿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对他和妻子进行了咽拭子采样。这两名工作人员告诉杨先生，他们是日本政府派来的医生，检测结果需要等待两到三天。如果采样结果呈阴性，杨先生和妻子就可以下船返回香港。此前的2月16日，同样有来自日本政府的医生对杨先生和妻子做了较为详细的健康问询，包括身体情况和用药史。

此前有媒体报道称，邮轮公司分发了2000部手机给船上的乘客。杨先生告诉记者，如果感觉身体不适，可以通过这部手机上的指定软件与医护人员取得联系，说明自己的症状。

此外，据公主邮轮公司2月8日通告，“钻石公主号”的舱房打扫服务规程已获得当地公共卫生部门的认可和批准。舱房打扫服务在乘客的固定户外活动时间进行，对舱房进行彻底清洁，包括换洗干净床单和毛巾。

杨先生对《中国慈善家》表示，目前他和妻子情绪稳定，觉得船上的生活还是很充实的，对邮轮公司采取的措施表示理解。

“目前不能判断公司侵权”

2月9日，杨先生收到了公主邮轮公司给全体乘客的“一封信”。根据信中的内容，杨先生此次购买船票的费用，以及退改飞机票所产生的手续费，均由邮轮公司承担。同时，因为此次旅行所产生的交通费用、酒店预订费用也会采取“实报实销”的方式进行赔偿。在信中，邮轮公司表示，在2021年2月28日以前购买“钻石公主号”邮轮的船票，都可以享受与此次船票费用相等的补偿优惠措施。

2月9日，邮轮公司向乘客发信说明赔偿事宜。图/受访者提供

有日本法律界人士对《中国慈善家》表示，根据日本侵权法相关规定，如果公主邮轮公司存在疏忽等情况导致病毒传播，有承担侵权责任的风险。“但据我的了解，承运人已经按照日本政府和其他利益相关者的要求采取了行动，因此目前不能判断该公司侵权。”

罗德里格也对《中国慈善家》指出，公主邮轮公司最初无法预料到疫情发展的结果。“他们是善意地进入横滨港，并进行了通报。”罗德里格说，“当然，谁也不知道幕后他们会不会和日本政府进行谈判，对日本的开支进行一些补偿。但这些是非义务性的。”

日本《感染症法》第37条到第40条规定，定点医疗机构必须收治指定感染症的确诊患者，而相关费用由政府承担。日本法律界人士指出，该条款不存在国籍的限制，适用于“钻石公主号”上的所有患者。

此前，有日本官员对媒体透露称“对任何一国家而言，独自承担这一切，那是过重的负担。”但日本官员也承认，“关于国际游轮感染疫情，至目前还未确立国际负担准则。”

罗德里格对《中国慈善家》表示，目前国际上并没有关于船旗国或其他国家政府需要在此类事件中分担责任的规则。“这其实算一个国内事件。”罗德里格说，“日本还要承担港口、安保、检疫等开支……任何一个国家遇到同样的事件，都会承担这些费用。”

不过，罗德里格指出，各国如果安排包机撤离“钻石公主号”上的本国乘客，撤侨费用由相关国家承担。目前，中国香港地区及美国、加拿大、意大利政府都已与日本政府就撤离“钻石公主号”上的本地区居民进行谈判。

公主邮轮公司对《中国慈善家》确认，公司于2月15日从美国驻日本大使馆处获悉，“钻石公主号”上包括乘客和员工在内的美国公民和永久居民在通过检疫后，将搭乘美国国务院安排的包机返回美国本土。

目前，杨先生已经办理了2月4日返回香港机票的退票手续。他告诉《中国慈善家》，自己目前担心的是公主邮轮公司没有说明具体赔偿的时间，只是说“一切等下船后才知道”。截止发稿时，公主邮轮公司尚未回复《中国慈善家》关于赔偿时间的询问。

值班编辑：罗晓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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