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期守望互助：23城反家暴志愿者在行动，呼唤你的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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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4日，济南的阳光很好，红砖墙面上有光秃秃的树影，也有一封反家暴倡议书，上面手写了妇联和报警电话，还画了一颗爱心。一位穿着红色长款大衣、带着白色手套的女性停下细看。这正是红烧肉贴完倡议书后看到的，她将这一幕拍了下来。

两天前，红烧肉在微博上 看到同学小凛打印了一张《给邻居的反家暴倡议书》（下称“倡议书”）贴在小区电梯门口。红烧肉回复说自己也要加入。

一位红衣女士观看倡议书

（图片来自红烧肉）

红烧肉和小凛参加的是3月1日上线的活动——“反家暴小疫苗”（下称“小疫苗”）。它呼吁大家关怀自己所在的社区，及时干预自己身边的家庭暴力。

大家可以在网络上成为“反家暴小疫苗”，并分享自己的行动；现实中， 大家可以将倡议书打印或手写出来，贴在社区明显的位置。

许多人对以下数据有印象：

全国2.7亿个家庭中，有24.7%的妇女遭遇过不同形式的家庭暴力；

平均每7.4秒就有一位女性受到丈夫殴打；

受害人平均遭受35次家暴后才会选择报警。

这是来自于全国妇联的统计，反映了家暴的严重性和普遍性。

新冠肺炎爆发至今，全国大多数人以家庭为单位聚集、隔离，工作、家务、育儿的矛盾集中呈现。在这种高压的态势下，家庭暴力是否会加剧？

美妆博主宇芽讲出自己遭受家暴经历的视频截图

万飞的说法证实了这一点。万飞是一名警察，也是湖北省监利县反家暴公益组织“蓝天下妇女儿童保护协会”的负责人。他在Sixth Tone的文章中介绍，监利县派出所在2020年2月收到162起家庭暴力举报，是去年同期（47起）举报的3倍；1月的报案数是去年同期的2倍。而这仅仅是报案的数据。

百度百科的数据显示，监利县的人口数是156.6万，湖北省人口是5917万人，全国人口是14亿。根据粗浅的比例换算，2020年2月，湖北省可能发生了6千起家暴事件，全国发生了14万起。疫情把家暴受害者隔离成“孤岛”，受害者难以向外求助，外部资源难以介入干预。

“反家暴小疫苗”想要在孤岛间建立航线，传递信息——我在这里，我在关注你。

小凛

“我自己把血擦掉去睡觉了”

小凛是第941位小疫苗，也是一位家暴受害者。

最开始是幼儿园模糊的记忆，上小学后，小凛清楚地记得父亲对母亲的家暴，有时是一周吵一次，有时2、3天就会吵一次。每一次动手，都是在父亲喝酒后。父亲写过好几次反悔书，最后反悔书的承诺都会失效。

小学三年级，父母间最严重的一次冲突发生了，他们吵架、打架。父亲把母亲按在上下床的楼梯下打。母亲哭喊着让小凛去外面叫人。但小凛被吓住，没有办法做出任何反应。父亲还把衣柜里母亲的衣服全都拿去卫生间火烧。小凛觉得整个家都要被烧着了。

被烧毁的不仅是这栋房子，也是父母间的关系。母亲去法院告父亲，要求离婚。法官出来问小凛：你要跟母亲，还是父亲？小凛没有回答。小凛被判给父亲抚养。后来，小凛才知道，在父母离婚时，10岁以下的儿童没有选择父母抚养的权利。

其实只有卫生间被烧黑了，小凛和父亲在这栋房子里又住了三年。前两年，小凛没有遭遇肢体暴力，但会有精神上的压力。

小学5、6年级时，小凛当时在学习古筝。有一天，小凛没有把谱背下来，父亲拿着琴谱一直扇她的脸。她的脸颊发肿，嘴里有血。这是第一次，父亲在没有喝酒时对她使用肢体暴力。“后来，我自己把血擦掉去睡觉了。”

第二天是周末，小凛和父亲都装作没有事情发生。除了朋友，小凛没有向母亲、长辈说过这件事，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也不好意思说出来。

初二的一天晚上，父亲带小凛去朋友家喝酒。凌晨1、2点，他们走到家楼下的花园。父亲让小凛坐在路边，不让她回家。父亲说了一堆话，接着拿手机朝小凛的脸打。

有一位大学生路过，他在路对面大声地喊：“你不能在街上打孩子。”

父亲生气地说：“这是我家里的事，关你什么事。”

大学生：“你再这样，我就报警了。”

他真的报警了，一直站在路对面看着。“父亲又高又壮，他可能也害怕。”小凛很感谢这位陌生人，否则，那天晚上不知道会怎样。

半夜2、3点，警察来后，小凛放心了一点。出警、问询的都是男警察，小凛一直哭，既害怕又不好意思，不知道该说什么。小凛不想回家，她怕警察把父亲放回去，要继续相处。她在女警宿舍住了一晚。小凛记得，女警察帮她把脸上的血擦掉，倒了杯水给她。

第二天上午7、8点，小凛母亲到警察局来接她。她印象很深，在母亲交材料的时候，有一位男警察当着她们的面，用厌恶的语气说再也不想管这种事。“他觉得我们是麻烦。”小凛说，此后她对警察有一些排斥。

这件事后，小凛和母亲一起生活。父母各自组成新家庭。母亲和她的伴侣偶尔争吵。在疫情期间，小凛觉得吵架的频次变多。有一次，4岁半的妹妹大声地说，“不要吵架。“但他们仍然继续。小凛把妹妹带到另一个空间，不希望她有这样的记忆。

“有些话说出口、有些行为一旦做出，就像折过的纸，永远留痕。“小凛希望家人注意交流的方式和语言，避免暴力发生。她把倡议书贴在电梯口，虽然没有告诉家人这是她做的，“她们下去应该也能看见。”

对小凛来说，有更多人发出声音，家暴这件事才会有所改变。她希望未来从事法律、媒体、警察等职业，希望能够帮助妇女和弱势群体。

小凛的微博

TIIIUIIIY

“想起男网友自称强奸了女儿，我痛哭了一场”

TIIIUIIIY把倡议信放在了邻居家门口。她是第15位小疫苗。

在中考前2天，一位男网友对TIIIUIIIY说，他强奸了自己的女儿。男网友很自豪地说，他妈也知道这个事。TIIIUIIIY打电话报警，对着电子音，她把整个事情描述了一遍，然后迅速挂断睡觉了。TIIIUIIIY重复了几次，“不知道什么原因，中考考得很差。”

2018年7月，弦子举报央视新闻朱军性骚扰。看到新闻后，TIIIUIIIY给弦子发私信，她想起来男网友自称强奸女儿的事，忍不住痛哭了一场。TIIIUIIIY觉得这些事是指引，让她想要做更多的事情。

TIIIUIIIY从微信网友处看到“反家暴小疫苗”后，就决定加入。她打印了40份倡议书，一封一封地装在信封里。3月3日上午，网课有25分钟的休息时间，TIIIUIIIY飞奔上楼，把倡议书放在邻居家门口。每一层3、4封，TIIIUIIIY一共放了十层楼。为了防止被清洁工当作垃圾带走，她在信封上用粗笔写着“一封来自邻居的倡议信”。

她建议朋友也给邻居写倡议书，几位朋友答应了，一位朋友因为父母不让出门而拒绝。采访到一半，TIIIUIIIY说：“她可以像我一样放在自己这栋楼里。”

TIIIUIIIY想起，小时候有一次帮邻居奶奶开门，一声谢谢，让她高兴了两天。“当志愿者的快乐难以言喻”，TIIIUIIIY说，她考虑大学读社科专业。

TIIIUIIIY把40份倡议书一一装在信封里

Robin

“行动很难，但可以消除无力感”

Robin是一个女权主义者，知道“反家暴小疫苗”是因为女权伙伴的推荐。Robin一下子打印了20份倡议书。她跟妈妈说，要去社区里贴。她和妈妈都很紧张，担心被人看到、被摄像头拍到、被物业指责。

3月3日，Robin提着小塑料袋在社区里绕了一圈，然后回家。她很懊悔，给自己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建设，“这是为社区做的一件好事，没什么好怕的”。

第二天，她再次出门。一开始，Robin把倡议书贴在每个单元楼门口的公告栏上。但公告栏离电梯按键比较远，大家可能不会看。她注意到电梯里贴着“防治新冠肺炎”的传单，于是把倡议书贴在了旁边。

过程中，有一对老夫妇走进电梯。那位爷爷问：“妹儿，你在贴啥子咯？”

这位爷爷没有敌意，但Robin还是不太好意思地说：“这是反家暴倡议书。”

在此之前，Robin没有见过有“非官方”的人去张贴和公共利益相关的资讯，她从来没有机会作为个人去支持、倡议某件事。大家都被藏在了社团、公司、单位的背后。“有一种生疏感。”Robin说，哪怕是贴商业广告，她都不会这么提心吊胆；哪怕这件事对社区有益的，她也会担心没有正当性。

Robin留意到社区里有各种广告，办证的、茶楼、照相馆、洗脚……Robin认为倡议书比这些广告有更多正当性待在墙上。Robin发现实际行动比理解理论难，“但可以消除掉无力感。”

这天晚上，Robin的妈妈下班回家后问她，“你贴完了吗？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Robin很开心，哪怕不知道女权主义是什么，但妈妈和她一样是很好的女权主义者。

Robin贴在电梯里的倡议书

晨

“担心自己越来越麻木”

嫣然47岁，是最年长的“小疫苗”。她会加入，是因为女儿晨的委托。

在平时，嫣然和晨很关注反家暴方面的资讯。嫣然的一位侄女家里发生了家暴事件，侄女的父亲会殴打母亲。她们没有对外说过这件事，嫣然和晨也假装不知道。嫣然会时不时地对侄女说，如果有不好的事情要说出来。看到反家暴方面的文章时，嫣然会让晨转发给侄女。

晨在外国读大学，条件不太适合贴倡议书。在视频时，晨问妈妈要不要参加“反家暴小疫苗”，可以把反家暴的倡议书贴在小区里。嫣然问，要打印还是手写。晨说，手写吧，手写更加真诚。嫣然一字一句地写出了倡议书，贴在了一楼的电梯间里。

嫣然和晨有意见不合的时候。2019年年底，有人发起了拍照活动，以抗议刘强东涉嫌性侵Jingyao一案。晨想对Jingyao表达支持。但嫣然不赞同。2020年初，新冠病毒爆发后，晨看到李wenliang医生、其他人的遭遇，在朋友圈发了“一点点看法”，却因此和嫣然发生了争吵。嫣然担心晨太激进，晨担心自己越来越麻木。

加入小疫苗是晨的一次尝试。晨想知道，“如果有更多有勇气的选择，我的一辈子会怎么样呢？”

嫣然的手写信

小欧

“哪怕只对一个人有帮助，也是赚了”

小时候，小欧的父母吵架、打架。她觉得很害怕，会躲起来，但又觉得自己“不懂事”，希望当时能站出来制止。

2019年11月，小欧很关注美妆博主宇芽被家暴的事件，但她发现网络上重复地说“抵制暴力”，却没提供一个具体的、可做的事情。

小欧在反家暴的讲座群里看到了小疫苗的活动。小欧第一时间转给朋友，她经常抱怨楼上邻居打小孩。朋友说，这可以。小欧觉得，自己也可以做。

一开始，小欧打印3张倡议书。贴第一张后，小欧发现有群友附上了家暴求助热线。小欧认为求助渠道很重要，自己得重新贴。小欧又打印出10份，下班后贴在十栋楼里。“这很简单，没有花费很多时间。”贴完后，小欧走了几步，确保远处也能看到，才满意地离开。她打算再打印一些贴在其它单元楼中。

小欧设想，如果自己没有接触反家暴的信息，也许会复制父母的暴力行为，会打孩子。哪怕倡议书只对一个人有帮助，小欧说，“这也赚了。”

小欧贴在自己单元楼里的倡议书

小米

“一滴墨水不能让大海变黑”

小米今年8岁，是最小的“小疫苗”。

小米妈妈跟小米说起“小疫苗”的活动，问她要不要一起去贴海报。没有太多解释，小米就同意了。

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小米在一张海报上画了4个图案。最上面写着“No家暴”，中间有一个小人在踢腿，意思是不要有家暴。下面是3个图案，第一个是爱心“人人爱心，家家安全”；第二个是“防家暴”；第三个是一个毛笔沾了一滴墨水滴到大海里，上面写着“一滴墨水不能让大海变黑”。小米解释说，大海能够包容别人，尽管墨水滴进去，大海依然是蓝色，不会变黑。“希望我们所有人都能包容别人，不要动不动就去打别人。”

小米和大米贴了4张海报，其中一张贴在快递柜上，因为那里人多。小米有一个诀窍。每次经过海报时，如果后面有人跟着，小米会假装路人凑近去看，希望别人也一起来看。

说到这里，小米展示了刚刚画的图案，一个嘴角下扬的表情，右眼下垂着一滴巨大的泪水，她说这是伤心的情绪，“因为没有人看海报”。小米晚上会和几个同学视频，她打算让同学们去传播不能有家暴这件事。

对小米来说，暴力本身就不对。

小米和她的画

希望你能成为我们的万分之一

网友@bonbonbon 特意选大字号打印倡议书，她希望眼神不好的人也能看清。

网友@许蘑菇 把倡议书贴在电梯间。这天晚上，她仔细留意隔壁的声音，希望邻居不要再打小孩。

网友@章鱼咯16 把倡议书贴到公告栏里，她很开心有位大爷停下自行车看。

网友@红烧肉 在网上看到了家暴受害者的采访，觉得很气愤，所以想做点事情。

“反家暴小疫苗”的参与者们

为什么要加入“反家暴小疫苗”？

有人是因为自己的经历，所以可以理解、共情别人；有人是因为给予TA人帮助，能让自己快乐；有人对暴力事件感到愤怒；有人认为错误需要改正；有人觉得这是一次练习，能让自己成长。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

截止至3月7日12点，“反家暴小疫苗”上线7天，上千人加入“反家暴小疫苗”。超过五十位参与者把《给邻居的反家暴倡议书》张贴在北上广深、武汉、大连、攀枝花、洛阳等23个城市的社区里。

我们希望有超过一万人加入“反家暴小疫苗”，如果你愿意成为万分之一，请扫描下方二维码加入。

【反家暴小疫苗要做什么？】

一、在微博上晒出你是第几位小疫苗，并加上Tag：#疫期反家暴# 。

二、将《给邻居的反家暴倡议书》打印或手抄出来，贴在您所在小区的楼道、电梯间，或其它任何醒目的地方。张贴后，（1）可以拍下来，发到自己的微博上，并加上Tag：#疫期反家暴# ；（2）投稿给微博 @天天爱消除家暴bot 。

三、如果您身边有家暴正在发生，或有任何关于家暴的疑问，欢迎投稿给微博@天天爱消除家暴bo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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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反家暴小疫苗小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