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日记 | 武汉封城的第三十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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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的最后一天，按照官方通知的日期，湖北省还要坚持10天，原以为只有28天，平白无故又“赠送”一天。封城的这段日子，对时间和价格逐渐失去概念，以前放假也没有时间观念，就记得离上班/开学还有多少天，总觉得假期过得飞快，还没好好享受闲暇就要回公司上班。如今完全反过来，倒计时解封的日子，希望时间过得再快些。我不想打乱正常生物钟，依然按工作日作息，早上6点多起来，晚上10点多睡觉，整个白天异常漫长，手机屏幕看久了眼睛又干又疼，只能看一小时手机，起身转几圈休息眼睛。

小区越来越多居民报名志愿者，在家无所事事，闲着也是闲着，女性主要负责统计信息和收款对账，男性则出力，开车去超市提货，再回来分拣。大家分工明确，套餐按楼栋和单元摆好，再提到各单元门口，塑料袋上写着门牌号，住户们只用下楼就能拿到自己的东西，减少聚集和不必要接触，这几天有雨，露天摆放也不卫生。有住户反映套餐内容不一样，买的生鲜水产，送来一大包乌江榨菜和豆瓣酱，差点又要在群里吵起来，最后物业打电话给中百超市，让住户原封不动送到物业处，他们联系超市退款。

我心灵手巧的朋友在家做原味吐司，可惜失败了，面包没有发酵好，组织很结实，朋友灵机一动，把沉甸甸的面包当成大馒头处理，切片在锅里煎脆，再加火腿鸡蛋，挤上蛋黄酱，完全看不出曾经是个失败的面包。她终于在盒马上抢到宽米粉，无比激动，一份做热干宽粉，一份做带汤的牛肉粉，再打个蛋酒，算是比较经典的武汉过早（早饭）。

要我说最怀念武汉的什么过早，还是最想吃米粑粑。米浆里加米酒发酵，松软香甜，家附近的菜场门口有家卖炕米粑粑，2元一个，很大一个，小塑料袋装不下，还得对折。米粑现做现卖，非常新鲜，我经常溜达去买几个，还得趁早，到中午调好的米浆没了，店主就改卖卤味。后来那片区搞拆迁，菜场和周边小商铺集体关门，再没见过卖米粑粑的小店，有次和朋友吃湖北菜，她推荐我点酒酿饼，我以为是升级版米粑，实物是传统馅饼里包着米酒，还挺失望。

在微博上看到广西医疗队在武昌方舱里录制的“美少女战士”换装，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视频拍的很可爱，又想到之前在方舱里教患者跳舞的新疆医疗队，大家总是能在苦闷的日子里寻找快乐。方舱医院的条件还算不错，三餐丰富营养，有图书角借阅图书，偶尔和医生护士们跳舞做操，邻近的病友还能聊天交友，看到有些短视频，方舱里的患者自发排节目演小品，唯一让我难以忍受的是24小时不关灯，许多精神衰弱的失眠患者可能越发睡不着觉。

我关注的一个公众号推荐八段锦，适合春天练习，打开心胸，疏肝解郁，呼吸春日的生气。在B站上找了个视频对着做，整套结束身体微微发热，身体拉开后很舒畅，除了打八段锦，我还找了第三套广播体操—时代在召唤的视频，第一次觉得做广播体操也是件愉悦的活动，我朋友评论“又疯了一个”。

以前体育课我选修“健身气功”，上了两年，先学初级，接着再跟着同样的老师学高级，初级班教的就是八段锦，学了整整一个学期，老师每个动作抠的非常细，并不是我以为“随便糊弄就能过关”的课程。选修气功的原因很好笑，原本选的兵乓球，实在高估自己，对球类运动没有任何天赋，接不住一个球，也拍不过网，老师建议我尽快退课改选，不然期末考试不及格影响绩点。当时选课已到尾声，剩下能选的都不是什么“好课”，要么难度大，考试挂的多，要么老师严，不许划水。健身气功就属于后者，老师非常较真，课前点名，课后签到，好在运动量小，热身不用跑步，每次在小树林里悠闲的做操打拳，夏天也是享受。

疫情结束后，我打算做个纹身，位置还没想好，可能是手臂，也想纹在脖子后面和背上，有做过纹身的朋友，和我说手腕内侧和脚踝都很痛，最好选在皮糙肉厚的部位，还有个纹了两只花臂的女生，说当初做完纹身，疼的一个多月不敢随便洗澡，和蜕了层皮似的。

决定纹身，说是想“留作纪念”不太合适，希望自己不要忘记。也许十年半载过去，大家就会慢慢忘记肺炎带来的伤痛，对发生过的某些事记忆模糊，产生偏差，作为暴风中心的我，也害怕有一天“记不清楚”、“想不起来”，网络日记虽有备份，也许哪天就“被消失和404”，不如刻在皮肤上提醒自己。

听了个播客，主播在武汉读过四年书，隔离期间谈了谈他对武汉和武汉人的看法，武汉高校很多，可惜留不住湖北省外的人才，他说留在武汉市发展的多是本地土著和湖北省内的人，导致始终都是“湖北的内循环”，新的进不来，旧的难淘汰。但武汉也有其他城市难比拟的优点，文化包容开放，“朋克城市”、“很硬核”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官方文宣反倒比不上普通人/兴趣团体流行；武汉也很亲民，适合平凡老百姓生活，直白点就是“屌丝友好”，中低收入者的幸福感比一线或同级别城市高，屌丝也能生活的比较舒坦，物价和工资差不太多，本地人对外来客也不明显排斥和歧视。他拿三餐举例，“比如过早，月收入五千的吃热干面，月收入一万的也是吃热干面，区别可能在于一个吃普通面条，只有萝卜豆角，另一个吃牛肉热干面，再加个虎皮鸡蛋”。

眼睛疼的时候就听讲座，这几天集中听秦晖老师的讲座，收获颇丰，最新的讲座《对自己负责的历史观》结尾值得点赞，秦老师提到“偶然性是在给自己的愚蠢和无能开脱”，历史不具备必然性，所有号称“xx必然会实现/成功/胜利”都是假设和幻想，不具备实际指导意义，所有跨越几十年的预测和规划都可以被看做是骗局，没人能真正预测未来如何发展。但历史的不确定性恰好是每个人努力的价值所在，如果历史真的不以个人意志转移，大家都不必拼搏，在家睡觉，等着或光明或黑暗的明天来临，幸福未来由人创造，不在上天赋予。

推荐《美丽的标价：模特行业的规则》，我唯一带回来的纸质书，现在挺后悔，行李箱里没带多少书，全留在西安，所以一直“不舍得”读完。《美丽的标价》的作者米尔斯年轻的时候兼职做过模特，后离开模特行业，转而攻读纽约大学的博士，这本书源自米尔斯两年多的亲身实践与田野调查。模特不一定是高收入阶层，不代表“上流社会”，但她们是连接消费者与奢侈、美丽、欲望的桥梁。“美丽”在模特业其实是一个悖论，被星探看中，公司重金培养的模特大多符合“白皮肤，金头发，牙齿整齐，五官深邃”的标准，但越来越多公司开始挖掘长相更加个性的新人，拒绝流水线式的审美。米尔斯详细介绍了模特行业里男模与女模矛盾和差距，经纪人、客户公司、摄影师、造型师的多方角力，以及大众审美和消费偏好对模特行业的异化，在她看来，“模特的‘外形’是社会不平等的视觉体现“。

“在和睦的家庭中成长的少女，她那朦朦胧胧的眼泪汪汪的媚态，实在让人魂牵梦萦，可是却引不起我的爱。归根结底，对我来说是个异国人吧。我喜欢这种少女，她同亲人分离，在不幸的环境中长大，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不幸，并且战胜了这种不幸，走了过来。这个胜利，后来在她面前横下一道无边的沦落的斜坡。她性格刚强，不知道害怕。这种少女具有一种危险性，我被她吸引了，让这种少女恢复纯洁的心，自己的心也将变得纯洁，这似乎就是我的恋情”，我特别喜欢川端康成写给父母的家信里这段描述他对未婚妻初代爱意的语句，满心欢喜期待着婚礼，初代写信说“发生了非常情况”，请他忘记自己。

不明缘由的单方面毁约/背叛深深刺激到川端康成，于是在《走向火海》里，也有一段我很喜欢的语句，“她”拨开人群，独自走下高坡，宁愿径直走向火海也不想转向“我”家的方向：

“成了一个黑点的她的姿影，跳进了一片火海的我的视野里，我感到犹如针扎眼睛般的疼痛。我从梦中惊醒了。眼角上流淌着泪水。

我早已知道她会说，她不愿意向我家的方向走。她爱怎么想都可以。可是在我方面，在理性的鞭笞下，对于她对我的感情已彻底冷却，我表面上已经死心，实际上还是一厢情愿地单相思：在她的感情的某个角落里，还有垂青于我的一滴。当然，这与现实的她毫无关系。我也曾无情地嘲笑过自己，然而暗中却依然希望自己这样存在下去。”

他写初代，真的很喜欢用“火”：我拥抱着红彤彤的篝火，凝视着道子在熊熊火焰的映照下忽隐忽现的脸庞，想必这是她人生中最美丽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