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局还是破局：听障学生与网络课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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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初，新冠肺炎疫情席卷全国。为了阻断疫情向校园蔓延，确保师生生命安全和身体健康，教育部明确2020年春季延期开学，并且提出停课不停学：

不能面对面课堂上课，我们就搭建云课堂，让孩子们在家也能开展学习。

目前，各地已有学校陆续开始行动，老师通过开设网络直播给学生上课。

云课堂究竟是啥？

前文提到的“云课堂”，是一类面向教育和培训行业的互联网服务。使用机构无需购买任何硬件和软件，仅仅通过租用网络互动直播技术服务的方式，就可以实现面向全国的高质量的网络同步（直播课程）和异步教学（录播课程）及培训，是一种真正完全突破时空限制的全方位互动性学习模式。网络授课方式显著降低了讲课听课的门槛，多种学习软件、学习视频、网络课堂APP层出不穷，让普通人随时随地都可以在线学习，获取前沿知识。

我们需要带字幕的“云课堂”

最受听障人士欢迎的，还是配有字幕的网络课程。无论是电视、电话，还是视频、音频，传输的声音信号都有一定的变形，这让听障人士，特别是中重度听障者，辨听电子声多少有一定的困难。而带有字幕的视频，能够帮助他们实时对接声音与画面。

某网上课堂的字幕，在右侧显示，前后文都有，是听障学生公认的最佳样板

某网上课堂的字幕，在下方显示，是普遍的字幕形式

某网上课堂上的字幕，在下方显示，右侧是教材素材

某在线视频的字幕，下方黑底白字，比较突出

网络课程包括了录播和直播两种形式，录播课一般会配有字幕，但还没有完全普及，大部分网站录播视频都是没有字幕的。直播课程，基本没有字幕，这个是最急需解决的难题。

在校学生的“云课堂”体验

佳佳，13岁，中度听损，双侧助听器，七年级

收到学校要求网络上课的通知，佳佳有点担心：

平时在课堂上，我可以问老师、问同学、看口型，用好多方式补上听不清的地方。网络课堂的话，我可能听不清的同时还看不了口型，还没法问老师同学，该怎么办啊？

和别的同学不一样，佳佳宁愿多花钱请家教面授，也很少报网课。偶尔上网学习时，也更愿意看带有字幕的教学课程。

宁宁，15岁，极重度听损，双侧耳蜗，九年级

宁宁所就读的学校已经开始了四门主课的网络授课，分别是英语、物理、语文、数学。由于要面临中考，老师讲课也比较赶进度，语速也比较快。宁宁的基础知识不是很扎实，听漏的知识点特别多。每次上课，宁宁对老师讲的话都似懂非懂，只有在老师把图画出来或者用文字打出来的时候，他才能赶紧抄笔记。

瑶瑶，16岁，重度听损，一侧助听器一侧耳蜗，高中一年级

瑶瑶极度依赖课件，但是有些课件做得特别简单匆促，只能自己课后加码自学。另外一个问题是，她的英语听说基础本来就弱，听老师的双语授课，就更吃力了。家长试着用一些语音转文字的软件帮助孩子“看”懂老师的话，结果发现孩子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上的语音转文字屏幕，老师的课件都来不及看。她的听常同学就可以做到边听讲解边看课件。所以，同样的课，佳佳比她的同学更累。

小光，20岁，极重度听损，一侧助听器一侧耳蜗，本科二年级

小光的盲听能力一般（盲听指不用读唇或看画面、光听声音），读唇是他辨听能力的重要部分。而且小光这学期选的还是自己凭着爱好选的校级通识课，课上就没有熟悉的同学，他不得不孤军奋战。

他所在的大学指定用课堂直播的方式来上课，小光听了课，才发现有这么多让人崩溃的BUG：

直播网课里没有任何字幕，有的老师并不会把自己的视频窗口放在桌面上，小光只能盲听。有的老师虽然放了自己的视频窗口，但是有网络延迟，导致声音和唇形不同步，他看口型的能力几乎用不上了。

授课老师的口音各种各样，讲课环境有干扰，导致部分老师的讲课声音听起来好像隔了一层雾。小光虽然跟老师反馈了这个问题，却有同学讽刺他自己不戴耳麦，简直没事找事。

小光只能依赖于屏幕上播放的课件上的文字内容，或者是同学在弹幕中提到的一些重点。但多数时候，老师能够一张片子讲十几二十分钟，弹幕也都是无关紧要的评论，小光也没有办法从有限的文字里学习更多的内容。

当别的同学不停地刷“老师666”的评论时，小光只能反反复复地看课件、讲义和阅读材料，感到在知识的汪洋大海中，更迷茫了。

小慧，23岁，极重度听损，一侧助听器一侧耳蜗，研究生一年级

小慧的专业需要补充学习一些校外机构研发的编程课程，很多编程网站的授课都没有字幕。这点事难不住小慧，她使用了各种技术手段，化身山寨版字幕组，来解决自己的困扰：比如手机开设转文字功能，同时电脑观看视频；或者用iPad转文字，电脑观看视频。

但她的尝试也受到限制：人的视野宽度有限，无法同时兼顾文字和课程，一堂课下来听着累，看着也累。带有听力无障碍功能软件的手机，在音频视频转文字时，手机的麦克风不能被占用，一旦占用，这个功能就不能使用了，非常妨碍沉浸式听课。

部分学生会采取手机语音转文字+电脑播放视频的模式，但体验不好

以上都是佩戴了助听辅具，并且经过康复后在普校接受融合教育的学生。他们有的上中学，有的上大学，所面对的境遇代表了一部分人的心声。面对网络课堂，他们的遭遇无可言说，也令人心酸。

何谓字幕？

字幕

将视频上的言语（有时候还包括背景音）逐字用文字展示，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所听即所见”。

字幕是怎么做出来的？一些志愿者或者官方工作人员，在后期制作成字幕文件，上传到视频上，校正时间轴，实现图像与字幕的同步。但如果没有可以开放的端口，制作字幕就要复杂得多，难度也要大得多。

逐字字幕是声音世界里的坡道

听力不同的观众，对字幕详细程度的需求差别很大。听力没有损失的观众，只要画面上有幻灯片或者关键词，他们已经能轻松地听明白全部细节。对有听力损失的观众来说，视频和直播中所有的言语信息要逐字展示，与画面同步，才是一个完整的、可以理解的信息结构。对于有更严重的听力损失的观众来说，有时还需要提示背景环境音，使看不见的声音能够被“看”到：比如日本的一些信息无障碍电影中，甚至汽车鸣笛的背景音都要通过文字显现。

打个比方，肢体齐全的步行者，无论是多陡峭的台阶，都能轻松拾阶而上；对于使用义肢和拐杖的步行者，还有腿脚不太灵活的老年人，台阶就要更低矮平缓一些；对于轮椅用户，在爬楼轮椅普及之前，他们需要的是斜坡而不是各种台阶。而斜坡又可以帮助推着轮椅陪父母散步的成年子女、推着婴儿车的父母、拉着沉重的行李箱的旅客、要把一大堆工具送进公司的行政人员……斜坡似乎只帮助了肢障者，斜坡能帮助的又远远不止肢障者。

可见，言语信息的逐字字幕（也是我们最常见到的那种影视剧中的字幕）并不是所谓的“浪费公共资源照顾一小撮听障者”或者“听障者特权”，它实际上是通用无障碍设施的一部分，可以覆盖到最多人群的需要，和建筑物门口的无障碍斜坡性质是一样的，它是声音世界里的坡道。

我们需要什么样的字幕？

对于听障学生来说，“云课堂”下的信息无障碍需求，主要体现在搭配字幕。网络直播教学的字幕制作，应该满足以下几个原则：

一、制作尽量自动化，不需要额外雇用翻译（速录师）来同步转录，或者要求亲戚朋友长时间做兼职的同声传译。

二、确保声音、画面、课件、字幕信息同步。

三、可反复回放。

四、位置最好在屏幕下方或者右方，并带有延时交替性（类似卡拉OK那样，后一句话出现时，前一句话不要马上消失，逐句顶替）。一些老师讲课语速较快，听障学生低头记笔记的时候，注意力难以一心二用，很容易错过老师没有强调的重点。

五、上手简单快捷，对老师和学生双方来说，学习成本都很低。

六、不容易引起教学内容方面的知识产权争议，授课者也更愿意配合。

CC字幕和FM调频助听系统

某国外网站上在线课堂上的CC字幕

有相当一部分视频网站，比如国外的YouTube，国内的哔哩哔哩（B站），都带有可关闭字幕（CC字幕）。我们希望未来能开发出类似浏览器插件的形式，需要的时候就能应用。像微信上语音留言可以自带语音转文字的功能，需要的人打开即有，不需要的人也不觉得干扰。

B站上的CC字幕

一些康复较好，言语辨识力稍强的听障者也非常需要FM调频助听系统。这也是一种辅听工具，它可以过滤聆听环境中的干扰噪音，将言语信号声无缝传输到耳蜗或助听器，需要蓝牙或音频线连接。FM系统可以将声音的损耗降到最低，配合字幕，眼看耳听，双管齐下，可以获得多渠道立体式的语言信息。

FM调频助听系统，此图片仅为举例，不代表本站意见

FM调频助听系统也有局限性，了解它、接受它的人很少，市场也非常狭窄，更不容易进入政府补助辅具名单，自费购买则价格高昂，甚至在我国的一线城市都不太普及，所以使用者不太常见，有待听障者自己主动尝试、多加倡导，发挥多种辅具和无障碍环境联动的效果。

给听障学生和家长的小建议

1.上课前尽快、积极联系任课老师，说明自己的听力基础和听电子音的能力，与老师沟通，帮助他测试微软PPT 同步字幕插件等技术。

2.试试各类语音转文字软件，包括讯飞听见、音书、乐往、慧译以及其他国外语音转文字的技术（双语或英语授课有用）。

3.如果这次网课只需要坐着听，不需要口头互动，试试FM助听调频系统直连电脑，让声音直接传入学生的人工耳蜗或助听器，辨听更轻松，可以节省出更多的注意力来写笔记和思考。

4.上课的场所尽量放在家里的单独小房间，最好有厚实的窗帘和大量的书，可以营造出一个友好的听课环境。

5.如果您是家长，定期和孩子沟通上课辨听方面的技术困难，大家一起来解决问题。千万不要责怪孩子“谁让你不专心听课”、“你不会看口型吗”。如果您和孩子想尽办法都没法解决，请主动咨询听障社群前辈，找他们介绍经验。

结语

从人工速记、语音转文字，再到可关闭字幕，从直播的新闻到直播的课堂，帮助听障人士在疫情或灾害环境下获取完整的信息，绝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件事情，它甚至关系到民生安全和生命保障。我们相信疫情总有过去的那一天，但是也希望疫情过后，听障人士特别是那些听障学生们对实现字幕可以同时显现在视频上的呼吁需求能够得到解决。让信息无障碍的意识在中国大地上落地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