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日记 | 武汉封城的第二十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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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省内复工通知的最后一天，总部发布了开工动员会议的文件，湖北省应该不会再往后延迟（希望不要打脸）。封城这么多天，都在家中煎熬，之前挺淡定的朋友，如今也变得焦虑，老给我转发蝗灾、极端天气、春耕缓慢等等新闻，要我多买点粮油米面，她们小区组织武商的团购，她和男朋友买了五份大米和玉米油，说等疫情结束，开车给父母家送点备着。

我觉得大米之于南方人的重要，就如面粉之于北方人，不可或缺，不吃浑身难受。我朋友圈许多陕北同事，在家闲的发慌，纷纷开始做面条、葱油饼、包子这些面食，看图片做的挺好，包子馒头成功发起来（就是发酵成功，面团蓬松柔软的意思），面条也根根分明，配着臊子很有食欲。我做面食真的很烂，只要揉面做馒头，一定发不起来，面团成了死面，嚼起来硬邦邦的，幸好我们全家都不爱吃面食，钟情白米饭。

忘了听哪期播客，讲大庆的衰落，顺口提了句东北的大米，现在要想吃到香喷喷的东北大米，还得在上海买，东北本地人吃的都不算正宗，真正的好米早就运到江浙，因为能卖的更贵。东北的大米饭吃过一次就难以忘怀，就着酱油都能直接吃两大碗。有个同事是东北人，每次说起老家的食物，一定会提米饭、冻梨冻苹果、锅包肉和铁锅乱炖。我比较奇葩，我说我最喜欢的东北菜是粘豆包，抬头就看到她嫌弃的眼神，一副暴殄天物的样子。

前几期日记里提到甜品博主分享的“一日一块巧克力”，昨天的更新太诱人，严格来说不是巧克力，是名为“玫瑰红酒”的软糖：像琥珀一样晶莹剔透，好看的红色里还能看到被凝固住的花瓣碎片……先是一股酸酸甜甜的柑橘味，接着是玫瑰的味道蔓延开来……一种把圣诞热红酒凝结成糖果的概念，很妙……这款软糖除了柑橘、红酒、玫瑰，还加了肉桂、康乃馨、香草、柠檬、苹果，所有材料打碎，用红酒煮，繁琐程度与口味的丰富程度成正比”，光是阅读文字就开始分泌唾液，仿佛自己也尝到一颗酒红色的玫瑰软糖。

热爱甜品的博主温柔又浪漫，爱笑，笑起来又甜又软，“原来觉得做巧克力的人浪漫，其实不是，浪漫的人做什么都浪漫”。我心里一直有个梦想（I have a dream可以唱出来了），就是学做甜点，好像有个纪录片说，做面包的手得是热的，而做甜点的手得是冷的，我常年四肢冰凉，倒是很适合。

其实回武汉隔离二十多天，也算治好我的酒瘾？？？原先每天都要喝几杯，刚回武汉的时候在网上买了几瓶，喝完之后一直没买新的，毕竟吃饭都是问题，哪有多余体力去买酒，刚开始还觉得心里痒痒，现在完全没有喝酒的念头？？？但是疫情结束之后我真的很想喝几杯。

本地居民吃饭成了老大难似乎成为这两天的热门讨论，尽管官方一再要求商超物流保证供应，各社区组织团购，其实这样配给的问题也挺明显；管理松散的老旧小区，社区缺工作人员统筹管理，上年纪的大爷大妈也不会用手机下单团购，对他们来说，买菜的唯一方式就是去量贩店或是附近菜场；也有小区住户少，或口味难调，凑不满起送订单，我们小区想团面包和热干粉面，前者要30份，后者要50份，群里喊了几天都没成团，要么觉得分量太多吃不完，要么觉得内容不是自己喜欢的。

其实我们单位吃饭也是困难，这周复工后，综合办发布通知，要求大家全天戴口罩上班；食堂因不符合要求无法开门，自行解决早午饭；中央空调关闭，多穿保暖厚衣服；饮水机无人送水，自备水壶烧水喝；每天早晚测量体温，签署健康承诺书。都是硬着头皮开工，条件艰苦也没办法，说是允许带饭，但单位没有微波炉，最后各部门按人数订盒饭，分批拿，分批吃。好笑的是，以前总有烟瘾大的男同事去楼道里抽烟，现在除大门外，所有侧门入口全部封闭，“让各位同事忍忍，不要强行开门出去抽烟，实在忍不住去一楼大门外”。

据说由于单位持武汉身份证的员工太多，进出登记吓到物业，被物业举报，以至于要求湖北籍员工统一在家办公，近期不要随便去单位。

但封禁的措施如若不强硬，似乎又没其他解决办法，之前管理宽松的时候，总有聚众抢菜的现象，偷偷开门卖菜的，大型超市每天消毒做卫生，至少让人放心，小摊贩和菜市场则难以达到卫生标准，我看到好几例求助的信息，都是家里老人本来身体健康，去菜场买菜后发病。

有人说线上买菜，至少我从没成功抢到过盒马，每天22点守着APP，刚点付款就网页崩溃，再刷新就成了“配送小哥已约满”，美团和饿了么里的便利商超也往往处于断货状态，我们家附近的便利店，唯独不缺酒水饮料，其他都很难买，就算下单付款，等几个小时也不一定有骑手接单，最后商家联系退款。之前我喊外卖小哥跑腿代买，跑腿费都是80起步，低于50没人愿意接，现在更加严格，所有商超不对个人开放，只接受社区团购订单，哪怕你成功溜出小区，也买不到东西。

今天看到有人发微博吐槽团购的蔬菜套餐质量很差，我们小区联系的菜商也不行，收到的菜有一种“别人挑剩下”的无语，青菜叶子皱巴巴的，萝卜很多磕伤碰撞的痕迹，唯一的茄子被压变形，青椒有虫蛀的小口，番茄个头袖珍，黄瓜也蔫蔫的和脱了水似的。一整包菜摆在地上，怎么看都委屈兮兮，平时也就三五十块能买到，现在收费100元，仗着大家别无选择，想投诉给差评都找不到地方。

买菜困难只是生活不便之下一个细碎的切面：烹饪调料，日用洗护，护肤品，卫生巾，孩子的奶粉尿不湿，开学后需要的文具，宠物用品……这些团不了，也没法出门采购，我才看到有人问宝宝喝的奶粉，家里库存告急，只能向同小区的妈妈们求助。我们小区原先还允许遛狗，保安睁只眼闭只眼不拦着，因为有几家养了大型犬，不出去溜溜怕是得拆家，这星期也不许遛狗，看到直接劝回家，通知住户们没有要事不让下楼，一两天还能克服，时间长了大人孩子猫猫狗狗都受不了。

知乎上有个挺有趣的问题：新型肺炎疫情结束后，离婚率升还是降？昨天正巧读到一篇关于疫情结束离婚率的分析，关于婚姻和家庭，千人有千种答案，我倾向于悲观的升高，也许婚姻说离就离没那么简单，分手的情侣数可能会增加。

两个点赞最高的答案，一个从经济学角度出发，疫情最直观的影响夫妻双方收入，以及对未来的预期（但收入增减也有两种影响，收入下降让人们觉得分开过日子的成本更高，结婚能够分担开销，类似“报团取暖”，但收入减少，尤其是一方明显下降，夫妻收入差距拉大，又会成为亲密关系里的不和谐因素，加速婚姻破裂，高收入者嫌弃低收入拖自己后腿，低收入者又不甘受轻视和被比较）；

另一个答案从心理学角度分析，短期结束的天灾（比如恐袭地震）会使亲密关系更稳固，死亡面前，人们下意识寻找依附；长期拖延的灾害则会暴露和放大关系中的种种问题，夫妻长期处于高压状态，又抬头不见低头见，从而加剧对立和矛盾。

当然，同城/异地，有没有小孩，结婚多少年，教育程度等等都是离婚分手需要考虑的因素，很可能湖北省内一种表现，省外又是另一番样子。

前天看到甘肃医疗队给女生们强行剃光头的视频，气的发抖，视频里完全看不出她们自愿剃光头，从头到尾都极其粗暴，最让我愤怒的是理发师把剃下的头发递到女生们眼前，让她们看自己的头发。女生们个个哭花眼，脸上满是不情愿和委屈，竟还有人洗地说“想到马上奔赴武汉太激动，喜极而泣”。剃光女性的头发，剥夺她们外在的性别特征，这是恶劣的羞辱，摄像机近距离拍摄，让她们始终被观看和被消费。

她们泪痕斑驳，表情痛苦，这种戏剧化的矛盾强烈刺激看视频的人，对部分人来说是同情，愤怒，看不下去，对另一部分人则是刺激，爽快，兴奋。他们不愿宣传女性工作者的专业和敬业，不愿承认在某些方面女性表现更出色，反而用镜头和文字切割女性的身体，聚焦女性作为母亲、妻子、女儿的家庭形象：十月怀胎的孕妇、流产十天的护士、剃光头的支援队、想和男友结婚和老公见面的女医生……观众看到的永远是女性的一部分：高高凸起的肚子，剪掉的头发，被口罩压破的脸颊，洗破皮的双手……观众很难看到一个完整的，直立的女性。

男性视角下的宣传还会让所有女性陷入另一个两难的困境：十个月的孕妇都去了前线，你怀孕九个月为什么不能克服困难上班？流产十天都坚持上班，你流产二十天为什么还要申请休息？对女性的要求更加苛刻，道德层面绑架她们，把本是自愿的奉献变为强制的牺牲。

女性在社会的夹缝中求生，非常时期还要继续“被自愿”的奔赴前线，女性通过消耗自己的身体和生命，获得社会的赞赏和讴歌，她们本不想要这无用的赞扬和鲜花，却在镜头对准一刻起身不由己，被迫卷入这场作秀，参与苦情戏的表演，又在结尾处必须完成升华，把悲情的眼泪挤成幸福的笑容。

作为旁观者，我们只能看到前线女性们模糊的轮廓，她们的五官空白，可以随便涂抹修改，一个女性倒下，便拿另一个填补空缺。全民抗疫的洪流里，女性再一次成为男性主导、集体主义的献祭品，需要的时候就拉出来渲染悲壮气氛，宣传大爱无言，有损【消音】形象的时候，就被忽视和隐去，比如原本再正常不过的生理期，再比如医院建设直播里同样参与抢工的女性工人，前者被视作脏污，后者则不体面、不好看。

*我写完上面的文字，就看到济南教育局号召家中有无人照看的低学龄子女的双职工家庭，可以由女方向单位提出在家看护的申请，官方鼓励丧偶式育儿，再度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