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隔离,静待春天
原文链接 备份链接 这几天都睡得特别晚,昨天凌晨两点多,突然在网上刷到武汉即将停掉市内所有公共交通,包括地铁,关闭机场和火车站等外出方式的时候,心里咯噔了一下,一来是这个措施说明疫情形势很严峻,二来是这辈子万万没想到会遇见一次“封城”。 …
作者 | 薛芳 孙宏超 相欣 安然 马关夏 李越
编辑 | 康晓
出品|深网·腾讯小满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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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平安安就是年。
突袭而至的新病毒能阻止很多中国人在这个春节里团聚,但没有什么能阻断中国人心里永远不会割舍的亲情。
在大年三十那些或简单或粗糙或丰盛的普通的年夜饭里,长出了这个民族最坚定的信念和力量,我们的希望就在这里,在这些平凡的万家灯火里。
1
讲述者:林珊
坐标:汉阳鹦鹉大道
一月十九日,高铁从北京驶向武汉。一路行程非常顺利,没有拥挤,井然有序。
一路上的心情和往日回家并没有太大区别,时不时手机里会收到朋友的信息——“你回武汉了吗?”“记得戴口罩”…
车厢里播报着:还有十分钟就要到站了,终点站武汉。大家纷纷开始骚动起来,收拾行李,穿上外套,然后是戴上口罩。我坐在第5排,车厢里听到或北或南的口音,我回头一望,五颜六色的口罩都戴起来了——
泡沫口罩、棉布口罩、医用口罩、普通口罩、时尚口罩……
抵达武汉,妈妈来接我。在春运大潮里,出站口围堵了接亲人的、拉客的各种人群。
出了站,在一片深色的冬季服装里,见到我妈穿着一件豆沙色的棉袄小跑着向我迎过来,我第一反应是:生气。
“不是说好了戴口罩吗?”
事实上,来接人的几乎都没戴。迎面而来的人潮大家赤面相迎。
从我家到武汉站地铁50分钟车程,一路上不堵车,生活规划便利。但敏感的我想着这一路都是感染潜在区域,心里忍不住紧张。
我问:前阵子微信沟通,不说武汉都还戴口罩的吗?我妈似乎也感到委屈,第一阵传出这事,大家其实是重视的。
翻看聊天记录:
2019年12月31日
我妈:回来看地铁上好多戴口罩的
我爸:要防,要重视,但不要惊慌、不要害怕,认真对待
我:少坐地铁了,开车吧
我爸:这个主意好,点赞
2020年1月1日
武汉中心医院辟谣SARS系谣言!
此后,地铁戴口罩这事慢慢不了了之。
时间回到一月十九日,晚十一点,和妈妈外出回家的路上,我脑子里在想两件事:1、加强爸妈重视度;2、买口罩。
医药箱里,家里已经备上了一整盒口罩,用去了一半。基本储备是有的,但过年出街多,我想多备一些吧。一月二十日,小区口药店,口罩被放在门口最显眼的位置,10个一包的口罩,20元一包。大家排队将信将疑地买药,消炎的、治感冒的……
从北京寄的快递到家了,今年给家里置办的年货里,有一台人工智能小音箱,本想是给爸妈带回些小乐趣,没想后来却阴差阳错起到了别的作用。
一月二十一日,距离年夜饭还有3天时间。步行去外婆家吃饭,亲戚们对疫情的感知都在初级阶段。
手机里,越来越多的区域开始出现疑似病例,此时此刻大脑对数据似乎已经麻痹。电视里,各电视台滚动播放的是为春节准备的各色宣传和综艺节目。
拿出小音箱,开始实时播报关于武汉的新闻:新型冠状病毒新增病理、各地情况、专家观点、医院方案等信息大量涌来,爸妈也开始重视了。
但年夜饭将近,该如何和全家上下40多位家族成员一一解释呢?
按照家里的安排,一天在爸爸家族这边吃,一天在妈妈家族这边吃。武汉三镇,我家在汉阳,姐姐家在武昌,还有别的亲戚在汉口。如果一家人团聚,大家从三镇赶来,一路上的感染可能性不可估量。
只能靠同辈的力量去推动长辈了。
“姐,要不取消年夜饭吧。”
“我都可以,主要是你爸妈和我爸妈。”
“我去跟我爸妈说,你也做下你爸妈的工作。”
一天的时间里,通过电话把年饭全部取消,大家纷纷在家里自行隔离。
一月二十二日,新闻继续,市里领导接受央视记者采访,我们都期盼着能听到一些鼓励市民的话。
但这不重要,官方公布疫情数据还在上升。
“家里有远房亲戚已经去世了,不知道统计了没。”大家远程谈论着这些,微信群里,各种信息来来回回,新闻端的一头不断更新着新的数据、新的区域、新的专家观点、新的民间故事;另一头各类花样辟谣或谣言字眼随之闪烁。
家庭群里,大家转发着各自觉得重要的视频、截图、新闻消息。爸妈断断续续地、踉踉跄跄地跟随着信息的大流,希望能度过这一关,也试图能帮助家人。
时不时看到一则新闻不自觉的叫出声来。
“只戴口罩不行,特殊情况下还得护目镜。”
“口罩不能戴反了。”
“也可能没有症状,不发烧。”
……
不出门,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出门,是为了“抢购”。
为了春节家里之前准备了一些食材,但过年还得一段日子,得买些菜。“卤菜家里有,菜薹、包菜、榨菜、土豆、面条、包子、馒头……能存放的得多买一些……”出门前开始列清单,但没想到了菜市场,已是另一翻天地。菜摊上可买的已零零星星,人潮涌动,而禽类降价也卖不出去。
一月二十三日凌晨,武汉宣布“封城”。
“早知道就不让你回家过年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北京上班了。”
……
“武汉上空要喷洒消毒药了!”
“现在辟谣了。”
……
春节来了吗?
一月二十四日清晨,我妈一声令下,“快起来吃饭,增强体质!”
大家都抖擞了精神,这一天一大早电视机就开着,“换成综艺频道吧”,今天我家没有滚播新闻,爸妈想切换回过年的心情。
电视里,鼓舞节目、明星游戏十分热闹,看着节目,大家表情严肃。
“社区今天什么情况?”“我们现在还没有收到疫情相关的广播或者通知。”电梯里只有一则“温馨提示”,是关于电梯等公共设施的消毒处理,落款1月21日。
晚6点,三口之家的晚饭朴素而简单,主食饺子、菜薹加一碗藕汤。
饭后,大家都要吃两颗“糖蒜”,这种又甜又咸的食物,在平日是生活调剂,此时成为妈妈的一副秘方。“每天要吃,杀毒杀菌,增强体质。”
一家三口也达成一致——
“能吃饱就好,别大鱼大肉”
“得省着吃”
……
晚8点,和往年一样,春晚开始了,鼠年即将到来。
2
讲述者:詹芃
坐标:汉口解放大道
1月24日早上八点多,用医用酒精把卧室都擦了一遍后,我准备收拾一下去中百超市时买一些生活用品。现在武汉的超市除了中百超市和武商每天10:00-17:00还开门外,其他商超基本关门了。昨天出去啥都没买到,今天去买些生活用品,有朋友说,中百超市和武商可以买到日常的用品和吃的,但口罩是脱销了。
三十这天武汉暂时关闭离汉通道的第二天,已经没有了刚听到“封城”消息时那么焦虑了。当天接到武汉关闭离汉通道消息时,我正在收拾年货准备回阳新看父母,儿子还在收拾自己的作业本和要看的书。听到‘封城’消息后,当时脑子一懵,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妈妈,走吧,我收拾好了”,12岁的儿子一句话,让我从震惊中缓了过来。“不去了,现在出不去了,打个电话跟爹爹(外公)和佳佳(外婆)打个电话拜年吧”。
我自己有车,当时想着去碰碰运气,因为我和老公、儿子自有疫情消息爆出来之后很注意,没有感冒和发烧,所以感觉回老家看看父母也不会有大问题,但‘封城’就说明,可能疫情远超自己想象,所以还是选择不出门,一家三口直接在家呆着。毕竟路途中会遇到什么情况难以把控。
对于武汉今年的突发情况,我和家人算是比较幸运,目前还没有人感冒。但如果以后,有家人或者朋友出现感冒和低烧的情况,我也会建议他们选择暂时别去医院,在家吃药、观察、多喝水等,因为一出现低烧就去医院的话,如果没有好的防护措施,在医院怕会出现交叉感染,情况会更严重。
前天,有朋友跟我打电话求助。这位朋友的父亲曾与去华南进货的采购朋友接触,现在双肺感染。作为确诊病人的亲密接触人,他和母亲先后去了同济、空医十一医院、六院、金银潭医院、蔡甸人民医院、七医院、中南医院等就诊,这些医院都说症状比较轻,需要确诊后等安排床位,建议先回见自行隔离。
我现在能做的只有按时消毒,尽量不出门,确保自己和家人健康。
今晚是除夕夜,我们一家本来应该在阳新父母家跟父母一起“守岁”,还有父母准备的很讲究的十菜两汤的年饭。现在我和老公孩子就简单做了几个菜,为了增加新年的仪式感,象征性的做了一条鱼。
现在才深刻的觉得过年过节能走亲访友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等这件事情过去了,一定要跟亲朋好友多多聚聚,没事多去看看年迈的父母。
3
讲述者:父亲刘晓航
坐标:武昌区东亭路
12月10日新闻里通报第一个患病新闻的时候,其实我们当时没太重视,不置可否。周围的朋友也没有太当回事。
我有个朋友是武汉梨园医院的医生,他特地打电话来告诉我事情的严重性,让我外出一定要戴口罩,没事别出门尽量待在家里。听了他的话,我马上跟所有之前有约的朋友打电话,取消了各种聚会、活动,同时也告诉这些朋友事情的严重性。
尽管很想念在北京工作的女儿,但我还是特意嘱咐她春节暂时别回家,这个春节就先自己在北京过。
另外,我有个外甥女、外甥,他们分别在武汉长航总医院当护士、心电图科医生,都不断给老伴儿和我发来消息,说前方感染的严重性。这些都让我们开始接受这个现实,并且紧张起来。万幸的是,截止到现在没听到周围的认识的人有感染的消息。
我们也看了各种新闻和防护措施,我们主要是出门戴口罩,连出门遛狗(如厕)都给狗戴上口罩,在家用酒精和消毒液消毒打扫。我觉得,非常时期得有非常手段。
1月23日凌晨2点发布封城消息的时候,我和老伴儿还在睡觉。知道这个消息是那天早上5点左右,当时第一感觉就是特别庆幸没让女儿回家,她留守在北京过年是个非常正确的决定。
封城的这段时间,我和老伴儿就一直守在家里,我主要是看看书、品茶;老伴儿练练书法。就算出门,活动半径范围也不出500米,倒垃圾、遛狗,在附近的小区花园转悠一下,这期间我们都会戴口罩,路上很多人也都戴着口罩。
由于春节前期准备充足,我们的食品、生活物资准备得比较充足。1月21号我们已经把菜给备足了,所以之后没再去超市,听说涨得很厉害。
除夕这天,我和老伴儿从下午开始包饺子,炒几个菜,喝点小酒。
我们现在的心态是谨慎乐观,女儿每年都会叮嘱我们打流感疫苗,2019年深秋的时候,已经和老伴儿去疾控中心打了,家里的药也有备的,万一有不舒服,会做自我隔离。现在新闻里也对自我隔离有了明确指导,我们会做好万全准备。
讲述者:女儿海王星
坐标:北京市朝阳区三元桥
刚开始看新闻报道肺炎这件事,传递出来的感觉,好像不是那么严重,所以也没太重视。
1月19号开始,相关新闻陆续密集起来,我赶紧和同事去买了一些口罩。等到21号早上一觉醒来,发现朋友圈里所有人都在转发钟南山的讲话,说这个病人传人,我也一下子警觉起来。
逐渐的,微信里的一些小群里有在北京的武汉同乡讨论,到底春节还要不要回武汉。我本来是计划回家的,但是和家里人商量了一下,爸妈劝我别回家了。22号,我去了超市买了消毒液,把家里彻底打扫消毒了。
23日清晨5点多,当时醒了看到武汉封城的消息,我觉得爸妈开明,让我留守在北京,不给添麻烦是正确的。
我表哥在武汉一家医院当医生,奋战在前线,他密切接触确诊病患,前期稍稍有点咳嗽,现在有所好转,我们也算松了口气。
这期间,除了去超市、药店买东西,我基本都待在家里,出门基本是靠走路和骑共享单车。在超市买东西的时候,我觉得京客隆物价还好,没有感觉特别涨价,就是肉价太贵,排骨按块卖,但春节年前也不得不买。就这样连续囤了好多菜,春节假期是够用了。出门也基本是靠走路,或者骑共享单车。
因为公司准备了一批物资准备捐赠到前方,除夕那天基本上在联系这个事情,和各方沟通协调。除夕夜,我和留守在北京的几个湖北同事聚在一起吃了饭,大家聊聊家里和工作上的事情,看看电视,晚上再一起包饺子。
晚上给爸妈打了个电话问了问那边的情况,知道他们健健康康的我也安心了,虽然没能和爸妈一起过年有点遗憾,但这毕竟是特殊时期。
我在北京已经做好了预防措施,家里也准备好了消炎药、感冒药,保证出门戴口罩、勤洗手,家里每天保持半小时到1小时的通风。我觉得武汉的家人和我都能挺过去。
4
讲述者:马克
坐标:东湖高新技术区
2020年之前,相当长一段时间,我在武汉和上海之间穿梭。2019年最后一周,在同事群里,我偶尔得知,汉口出现了一种奇怪肺炎,无法确诊,据说此前已有新闻,但没有后续。
军运会召开前,妹妹所在的家长微信群曾接到一个非正式通知,说大量外国人来汉,小朋友和家里的老人,最好去社区医院打个流感疫苗预防。接到通知当天,我和妹妹就分头电话咨询和预约疫苗时间。
我对流感一直警惕,2019年尤甚。一是去年全家进出医院多次,二是去年武汉的气侯有点儿特别。以往每年国庆前后,武汉的苦夏便宣告结束,但去年直到11月底,在高铁站,我还穿着衬衣在过安检,薄薄的外套搭在行李箱上。
2019年最后一个周末,我决定暂停在上海继续难有成效的工作回武汉,年迈的父母比较重要,于是写了个邮件申请年假。由于家人孩子的普通流感肺炎等问题,生活中的各种紧张和猜测,不止发生新疫情爆发前后几周,而是此前,心里已经有一张绷得很紧很紧的弦。
官方披露新冠状病毒信息后,妹妹一家早早预订广州珠海长隆之行,犹豫之后最终在封城的前一天离开。
我爸妈每日往返一个固定超市和家之间,但封城前最后一天采购,我强制他们必须留守在家,要买什么我去,多少我都能扛回家。封城最后一天的采购,转辗于两个超市。一个大型超市,年轻人居多,90%以上戴上口罩,吾心甚慰。人群中,独立一个戴防毒口罩的少年。另个超市,妈妈阿姨们居多,90%没口罩,包括一个服务台的大姐。
买青菜时,不戴口罩的阿姨们在我身边谈笑风生。生鲜摊位,杀鱼大哥将口罩挂在鼻孔下方,时不时跟我呈述鱼价上涨是因批发价上涨之类,完全不在意自己的两声干咳。超市之外,每个街道的危险,他知道吗?可能听说,但并未放在心上。
我迟疑的在他一米之外站着,因为我没买到N95口罩,也没能买到医用外科口罩,我只有小朋友入院期间在医院超市8块10张的那种蓝色口罩。我没买到的,不止口罩,所有应对必需品,我都短缺着,全得仰仗支援。
离开超市时,想起有人说,可以去屈臣氏看看。店里姑娘遗憾说,没有口罩了,刚卖光,明天可以早点儿来。但她自己并没有戴口罩呀,每天迎来送往那么多人,那么多潜在病毒携带者,我想提醒她。
23日凌晨封城。封城前几小时,我力劝朋友23日不要返乡,她原定23日早9点高铁。只因汉口火车站太过危险。她得到父母的许可,但没能得到理解。我劝说她的理由是,除了汉口火车站危险,还有你也很危险,你如何知道你不是潜在病毒携带者?以及小城市医疗救助能力,如何能保证你在知道自己被感染后还能及时被送回武汉救治?
我表妹一家已经开车离开武汉,23日整天,我啥也没干,每隔一小时,淘宝京东亚马逊网易严选有赞刷一遍口罩,有几次,以为下单成功,不足半小时,付款返回。其他时间,刷朋友圈微信群微博。对无序信息的好奇,在于背后多少埋伏部分真相。
与此同时,我试图梳理,如果我或者家人被感染,几天后症状显现,我得去哪所医院?如何去?路线如何规划?需要怎样向医生做完整有效的表达?如何争取被救治的机会?
我建了一个文档,用于记录我和家人自20日以来的各种身体症状,比如我自22日干咳,23日稍有加重,不排除是因22日当天辗转两间超市,热湿了羽绒服。24日凌晨醒来,喉咙略有肿痛,不单发痒而已,口服蜂蜜后,略有改善。父母的身体状况,不单要记在文档,还得记在心上。
有些人为什么要离开武汉?多看几个别的地方的武汉病例后,我想我略微明白。于是我在家族群说,如果我被感染,我可能也开车去南京或者长沙或者广州,呆在武汉,医疗资源可能无法分配给我。
事实上,我现在没法开车离开武汉。已有48小时,我没离开自己的房间。我和父母互不见面,只打电话,除夕没法过了,团圆饭自然不吃了。爸妈做好的饭菜,我要给我妈的蜜蜂消毒洗手液口罩,一个放在门里,一个放在门外,互相交换。
今早,我妈电话说,她昨天喉咙痛了整天,喝许多水后,今早有缓解。我生气她昨天不说,跟她长篇诉苦,“如果你有症状,稍轻些我还能想办法,我可以去买药,如果你瞒住我不说,你已经66岁了,病情如果失控,我找谁帮助?”
眼下就有很多很多的武汉人,需要得到帮助。
在电话里跟我妈说着,我意识到我要哭了。我突然意识到,我妈居然66岁了,我是何时才真切感知到她的年龄的?我一直以为她是才四十几岁的妈妈,我给她拍的每张照片都那样年轻。我要如何才能保护我的父母?
我想说,我们需要更多的外界帮助,或许挺身而出的英雄已经上路,或许我们原本可以人人都是英雄的市民。但我现在能做的,只是打开文档记录如下:路遇咳嗽男后,第三天,尚且有力,中午排骨面,食欲还行。
5
讲述者:梦梦
坐标:武昌
12月的时候报道出了第一个病人,当时感觉就是跟北京那时候的鼠疫一样,也会告诉家里人,告诉他们小心,但也不知道怎么样去避免,整体上病情的状态我们也不太清楚。
通知了亲朋好友,但是没有让他们戴口罩,以为不严重,也不知道是怎么传染的,都没有任何概念。
意识到严重性,是我1月19号回的武汉,晚上11点,我的朋友开始疯狂给我转发相关信息,有些是官方消息,有些是无法判断的传言。
从20号开始,我就没有再出过门了。然后我也让我家里人都不要出门。我们家本来是要在20号之后吃年夜饭的,然后无论是爷爷奶奶家,还是外婆外公家就都取消了。然后家里也开始适度通风,用消毒水拖地什么的。
没有直接认识的朋友被感染,但是有间接认识的人,是医院的医生,医生感染了就退下来,然后自行隔离。这个病现在也没有特效药,就靠抵抗力去扛,扛过去就扛过去了,扛不过去就也没办法。
其实1月22号下午的时候,我北京的朋友就给我发过消息,说武汉可能会被封城,当时我是不相信的,因为大家都知道我们都没有经历过封城这种事。我还跟他辩解了一番。第二天看到封城的消息,也没有特别惊讶。还是觉得这个严重性,突然一下就被体现出来了。
我爸妈之前出门不愿意戴口罩的。23号发布了封城的消息,我爸妈就开始特别紧张,我觉得这个消息对中老年人还是蛮起作用的,就是会立刻提高他们对这个病主动认知的能动性,加强他们的防范意识。
我回来的时候,计划之后要去泰国玩,还改了机票,那个时候其实疫情还没有特别严重。
当事情变得特别严重的时候,我就决定不走了。毕竟就是我爸妈也都在武汉,要是我一个人在外地的话,我还会特别担心他们。
封城之后我没有出过门,我妈出去过一次,就是买蔬菜,涨价是肯定的,超市的那些没有特别大幅涨价的蔬菜很多人去抢,超市就被抢空了,一下子补货也补不上来。现在武汉大街上是几乎没有人的状态。
最不好买的东西就是医用品和口罩之类的,因为所有的外地的朋友都让我戴口罩,或者用酒精消毒。但是家里如果没有囤积的口罩,或者没有囤积酒精的话,这个节骨眼上根本就买不到,所以我现在用的是最基础的那个蓝色还会漏风的普通口罩。
武汉已经没有春节的概念了,和家人朋友聊的所有话题都是疫情,家里的群以前一般就是在过年前后,大家都会跟长辈、朋友们送祝福发红包什么的,今年大家就是不停的转发,要如何预防疾病?如何给家里消毒?
我从20号开始就没有出过门了,我家门口就是马路,从22号开始街上就没有什么人了,23号的时候,对街道进行清洗的车在下面不停的开来开去。也没有什么行人。
19号的时候出过门,街上没有人戴口罩。然后20号的时候,路上的行人大概是一半一半吧,一半的人戴了口罩,一半的人不带,不带的人主要是以中老年人为主。
前天早上6点的时候,一些老奶奶老爷爷在楼下聊天声音很大,因为疫情这件事产生了一些争执和讨论,还是很紧张的。我在武汉的那些群聊里面看到,有些年轻人感觉自己的状况不是很稳定。
我现在一点都不害怕,虽然我已经不能去期待已久的地方度假,旅游预订的钱估计也浪费了。而且估计武汉的封城不知道何时结束,年后也不能正常开展工作,这是肯定的。我觉得这就是现实,一旦发生,就会打乱你本来生活的节奏。
我朋友家在医院旁边,母亲也是医生,骨科妇科也都安排上班了。朋友说,医院旁边救护车声音在20-22日没断过。因为新爆发疾病,医疗资源匮乏,我家一个亲戚刚手术完,并发症肺炎也进icu了,病不逢时。今天又跟朋友聊了一天,觉得很生气。现在物资好像不够,前线医生都很辛苦。
除夕这天我清晨听见有人在下面叫,大概六点就醒了。然后得知小区里一个老太太倒下了。后来就一直在跟抚慰我的朋友们聊天。也静不下心干别的。
早上吃的牛肉面(牛肉变少了),下午想出去买菜放弃了。然后就一个人在房间里过年,准备跟朋友们玩一下游戏放松心情。
我的年夜饭是和父母分开吃的,我爸刚退烧在睡觉,我妈在一楼吃,我在二楼吃。
6
讲述者:宇哲
两年前定居武汉
我原本打算24号一早和朋友开车回老家,封城的消息来得太突然,23号早上十点开始离开武汉的通道就全部关闭了,当天早上八点左右我才在朋友圈看到这个消息,我当时刚起床完全不敢相信,等反应过来才联系朋友。虽然那时候高速路还没完全封死,但是我们都决定今年不回去过年了。
我是在武汉念的大学,毕业后去北京工作了七八年,两年前有了孩子搬到武汉定居。我对武汉感情很深,对封城这件事是完全理解的,而且之前也在新闻上看到钟南山院士说,这次的疫情已经出现人传人的情况,从大的方面想,我们做出点牺牲没什么。
我住的地方离华南海鲜市场直线距离就几公里,新闻上说那可能是这次疫情爆发的源头,封城那天上午我看了美团和盒马鲜生准备下单,发现蔬菜、水果和猪肉基本都已经售罄了,所以万不得已才出门去了家附近的超市。
我之前只买到了普通的医用口罩,那天出门戴了两个,捂得严严实实。武汉最近很冷,零星的行人大多戴着口罩蜷缩着身体,当然偶尔也能看到几个没戴口罩的人。
那家超市里人很多,每个收银通道都排着长队。那天上午超市的货物供应正常,没有出现断货和明显涨价的情况。我买的都是些食物,大米、蔬菜、水果、猪肉都有,还买了一箱农夫山泉和二十多盒泡面,当时感觉就像电影里似曾相识的景里。
武汉确诊的人数每天都在增加,现在大家都不出门了,大概只有超市和医院人比较多吧。
因为要处理孩子的户口问题,我老婆一周前带孩子提前回了老家,那时候没想到疫情变化会这么快。今天早上她给我发了一张家里置办年货的照片,长这么大第一次没回家过年,心里确实不好受。
一个人的除夕夜,年夜饭我吃得简单,一碟小虾,一碗米饭,一杯白酒就是全部。然后,我和家人打了视频电话,告诉他们注意防护、出门戴好口罩。
一位高中同学除夕夜给我发来慰问,让我想起了很多年前,2003年非典,我在恩施高中读高一,我们封闭在黄家卯上教室里不能离校,时在春夏之交换季没有衣服穿,有同学翻院墙出去买,我请人给我带了一件t袖,十几块钱吧,特别劣质穿了两天就起球。室友也就是这位高中同学有件袖小了,折价卖给了我。我和他提起这段历史,他已经记不得了。
7
讲述者:云拜年
坐标:武昌
12月份的时候,我们感觉病毒这件事好像不太严重。意识到这个事情严重的时候,是在一月十几号的时候,有些人开始囤一些板蓝根、口罩、棉花清、口服液之类的。
我是1月17号回到了武汉,我们家人也开始讨论这件事情了,但是那个时候还没有这么严重。1月18号的时候去逛街,或者是上街都很正常,那时候稀稀拉拉的有一些人戴口罩。但是大家在聊这件事情就是,并没有觉得会发生在自己身边这么严重。
我1月19号,从武汉回到荆州的时候,我还是非常自觉戴上了口罩。那时候华南海鲜市场已经封了,汉口火车站也就正好在华南海鲜市场隔壁。但是那天火车站戴口罩人也不太多,真正紧张的应该包括我。
后来钟南山院士又在新闻里爆出可以人传人,舆情才越来越严重,武汉这边,包括我父母、亲戚朋友,开始重视这件事情了。之前武汉人自己也在调侃,没有把这件事情看的很重。
确定这个事情之后,我们的团年饭也都取消了,我妈妈在各种各样的群,旅游群、广场舞的群都有宣传,有一个阿姨号召,把团年饭都去退掉。我们家也把去各个地方的酒店和机票都退掉了。
我们身边的朋友没有确诊或者感染的,我们认识的武汉市民都非常自觉。不去别人家串门,也不让别人来我们家。基本上我认识的亲戚朋友都是这样在做的。然后我身边认识的亲戚朋友也没有逃离武汉的。
我们听到说武汉越来越严重的时候,也考虑过要不要开车出去,但随着各种消息铺天盖地,我们觉得还是呆在家里注意安全。
当时说封城的时候,也讨论过要不要开车出城,但最后还是一致决定留在武汉。很多土生土长的武汉人,都是非常大的一个家族,好几十号人。新闻里都说会保障武汉市民的用电用水用气,包括食品蔬菜,说实话我们家都不慌。
感觉一些超市、菜场、惠民超市,也没有涨价,永旺超市有一段时间的哄抢,但是那几种菜本来就是贵价菜,就算没有疫情,每年过年的时候也会涨价。抖音上传的一些贵的菜,其实就是净菜或者精品菜,本来就贵。
但是也不排除有人哄抬,不良心的商家总是有。作为武汉人,就很生气,一些网友又不在武汉,却喜欢把一些负面消息无限放大,大家就觉得武汉不给力。本来我们已经封闭在围城里了,负面消息放大,只会让民众恐慌。本来这个超市没有发生哄抢,就因为有网友转发,大家就去超市哄抢,这样只会增加我们的恐慌。
我有一个亲身经历,有人说武汉的白菜70块钱一颗,一百块钱一颗,我就把买东西的真实价格小票附在他的微博后面,很多武汉网友也是这样做的。
有人问武汉人现在最大的困扰是什么,我们评论的就是现在武汉最怕就是各种谣言或者是不实的报道。制造这种绯闻,或者制造这种让人人心惶惶的不实言论,是对武汉最大的恶。
我们在家里面就真的只有看电视,看看手机,本来我们亲戚家和我们就一个小区之隔,我们不去他们家,也不让他们到我们家来,也不打麻将,就以防出门以后增加感染病毒的风险。
现在生活已经很无聊了,在家里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我就希望网上的负面消息或者是不实的消息能够少一点。
街上现在基本上都已经没有人了,空空荡荡的,有的话人人都戴口罩。除夕这天早上,社区到我们家来发市民倡议书。说不担心害怕那也是假的,但是我们还是相信政府,相信党吧。希望我们武汉人能够度过这个难关。
8
讲述者:齐富
武汉务工工人
我2017年来到武汉,是河南焦作人,目前在天鹅湖大道这边住,是一个工厂的在职职工。
12月10号出现第一次病历这个消息我没有收到,我的同事也不知道这个情况。我知道消息也是同事告诉我的,是在12月25号,武汉出现了大规模的肺炎病情。
我孩子在这边上学,只要有学生有发烧感冒的情况,都会去治疗,但是学校没有停课,还在上课。我在厂里都是穿洁净服,手消毒。
12月25号,同事或者朋友发了一些群里的截图,但是官方消息都没有收到。我们这边不是很在意,因为毕竟不是官方的消息,都是小道消息。元旦的时候,我带着家人戴着口罩去外面跨年在元旦,在长江边上看到很少人戴口罩,基本上武汉人都没有很在意这些事情。然后1月8号,学校开始放假了,15号学校开散学典礼,在接孩子的时候也没有发现大量人戴口罩。
事情严重的是在19号,官方已经发出消息了,说这个病情很严重,有大量的感染源。陆陆续续的,我看基本上都戴了口罩。
19号下午,我们厂里开始放假,然后我一直待在家里关注这个情况。我现在一个人在武汉过年,也不想给家里人还有老家人带来病情隐患。
20号的时候我出去买了很多方便面,给自己囤粮,还去了附近的菜市场,但是还是很少人戴口罩。我口罩戴了两层,里边一层,外边一层。
昨天我开车转了转,想顺便再囤点口罩。去了几家药房,前三家都已经在上个星期五销售完了,第四家有卖的,一个15块钱。这时候武汉是车来车往,很少个别人出来活动的,基本上都戴上口罩了。超市菜还算充足,东西也蛮多的,没有抢购一空这个情况。
除夕自己一个人在家,只能是看看电影,看看春节跨年晚会。
对于新病毒传播我还是比较理智,因为我了解这个病情是人对人传播的,所以我只要不接触人的话,应该是没有太大问题的,当然防护措施是不可避免的。真正让我担心的是,因为新建医院的地方离我这里没有多远。
9
讲述者:小盼
坐标:青山区红钢城
1月21日,已经离家半年之久的我从北京坐上G527次列车赶回武汉老家。启程之前向家人询问了武汉疫情的情况,得到的答复是:这里一切照常,没有外界宣传的那么严重。
当我下车的时候,眼前所见似乎也验证了家人说的话,来往的行人戴口罩的只有不到半数。“如往常一样,一个平淡的春节罢了”,随着心里一阵嘀咕,我还是拉上口罩拖着沉重的行李箱穿过拥挤的人群回到了家。
外界的报道依旧接连不断,越来越多的外省感染案例让我觉得这不只是一次简单的流感,累计的死亡案例也在不断加重着自己的怀疑,直到武汉封城的消息传来。
像常人一样,得知到这一消息的我立刻紧张了起来,也在第一时间赶往附近的药店尝试囤积一些口罩,那里也早早排起了长龙。不少人都是成兜买,本来只想买口罩,看别人买医疗酒精自己也拿了酒精,看别人买感冒药自己也买感冒药,失去了理智,也没有了判断。
口罩只放在柜台出售,一只卖到25元,而且每人限购5只。柜台收银的姑娘一边收银一边说:“XX县同样的口罩都卖到35元,我们老板不让涨价只卖到25元。”
我询问了是否是N95型的,收银的姑娘指了指包装右上角印的“滤料:N95级”并告诉他这是正宗的N95。回到家我看到包装上的“滤菌率99”又怀疑了起来,登录京东查了一下同款型号口罩的价位是150元100个,基本没有防菌的能力。“有比没有好。”我最终选择了忍气吞声。
往年此时热闹非凡的街道开始少有人走动,几乎每个人都戴上了口罩。菜场码头,公交车站,还地铁站都被封了,就连大型商场也都少有走动的踪影。而现武汉居住民的出行方式只剩自驾,为了应对紧急情况加油站也在正常工作。
现在,整个武汉人民都意识到了事件的严重性,我也接受了现实慢慢缓了过来。
自从回家后,我就一直在家窝着不敢出门,除了看剧就是看新闻,经常也能收到关于武汉疫情的短信通知,城管目前都处在一线,对街道进行消毒杀菌。政府和机关单位都参与进来到处发宣传广告,不让出去走亲访友。我也取消了聚会的打算,走亲访友的计划也都在电话里取消或者拒绝了。
私下里,我听说身处武汉的人目前依旧可以通过小路出城,目前还有私家车在收费带路,单价差不多1500一个人。如果当时早封一下交通应该效果好一点,至少自己也不会被困在这。我还是希望武汉早点解封,毕竟自己还要回北京工作。
年三十这天,一家人没有精心准备年夜饭,而是简单地准备了点家常菜。吃罢,一家人安静地围在电视机边,或许比起载歌载舞的节目,武汉疫情的最新进展更能拨动我们心里那根紧崩的弦。
“新年快乐!”如往常一样,我收到不少来自亲友的新年祝福,简单寒暄了几句便会以“尽量少出门”“保护好自己”等结尾。望向窗外,悠长的街上,只有屈指可数的行人,隔着口罩谁也认不出谁,阴冷冬日的武汉上空,烟花少见了许多。孩子们也都躲起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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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6期
实习运营编辑:黄贺 陈诗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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