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实录 | 为武汉医护送免费午餐的“上海模子”:不忍她们吃泡面,我把鲍鱼也用上了……
原文链接 备份链接 编者按 《口述实录 | 快递小哥搞定金银潭医护难题:我送的不是快递,是救命的人啊!》一文在网上引发关注后,热心读者纷纷给周刊提供线索。其中,一篇发表于宽带山论坛的帖子引起了我们的注意。和快递小哥一样,来自上海的“80 …
【财新网】(记者 赵宁 萧辉 汪苏 丁捷)2月17日晚10点,30岁的志愿者司机喻巅送完最后一名护士,匆匆回到家。这是喻巅连续跑车的第24天。1月23日10时起,武汉“封城”,迄今一个月。昔日繁华喧嚷的江城,将滚滚人流、车流、商品流收起、锁住。整个城市背水一战。
但是,城市的生命通道不能断。危急时刻,留在城中的900万武汉市民迸发出巨大能量,自救救人,守望互助。政府和民间协作,织成一张非常时刻的应急网络,坚守,用最大的耐心和毅力,等待城市“解封”的那一天。
民间“摆渡人”
喻巅原是武汉私企一名职工,兼职做过顺风车司机。1月22日凌晨,武汉“封城”前一天,喻巅彻夜难眠。疫情来势汹汹,当晚他就在网上搜集信息,想做志愿者。“封城”当天,他加入一个接送医护人员的团队,除夕夜开始跑车。
据财新记者不完全统计,至少有上千名私家车司机组建数十个民间车队,送医护人员上下班,给家庭有困难的市民送急需物资。
45岁的志愿车主高宇也是其中一员。他每天在武汉各个城区间穿梭十多个小时。送医务人员上下班成为武汉封城后高宇的日常。吃饭、睡觉很不规律,一切围绕着医护人员用车约单转。高宇曾经在凌晨三点接送一位医护人员下班,回家补个觉,早上七点又去送下一单。
1月23日,武汉市新型肺炎防控指挥部连发五个公告,宣布关闭机场、火车站、长途客运离汉通道,在市内停运全市公交、地铁、轮渡、网约出租车,少量巡游出租车实行单双号限行。
“没有私家车的医护人员出行怎么办?”高宇告诉财新记者,他看到政府公告第一时间就想到医护人员出行问题。高宇的妈妈是一名医生,他自小对医护人员有亲近感,在这个非常时期必须为医护人员做点事。“城市交通停摆了,医务人员的工作不能停摆,我们志愿车夫来做摆渡者。”高宇说。1月24日,高宇拉起一个医护人员出行微信群。
当日中午,高宇接了第一单活,送一名急诊科医生上班。没有护目镜,没有防护服,高宇戴了口罩,又戴上摩托车头盔,开了四扇车窗,高宇依然有点紧张。医生下车后,他迅速用酒精给车消毒。如今高宇装备齐全——防护服、护目镜、口罩,接待医务人员驾轻就熟。
急诊科医生非要给高宇钱,高宇拒收。“医生冒着生命危险在一线,我们冒着生命危险送医生,这不是钱的事。”
第二单活是一个交警朋友打来求助电话,一名医生回安徽老家过年,除夕当天被单位蔡甸区人民医院紧急叫回武汉。医生在汉口火车站等了一个多小时都没有叫到车。高宇赶紧过去,把医生送到郊区蔡甸区医院。
第三单活,接送的医生说,戴的N95口罩已经连续用了一周了,因为科室紧缺口罩,他们只能拼自己的抵抗力。高宇边开车边流泪。
除夕夜,高宇妈妈叫他回家吃团年饭,高宇不敢回家,谎称在外面和朋友一起吃。交警朋友给他煮了十个饺子,他在小区的停车场吃了这顿简陋的年夜饭。大年初一,高宇早上六点起床,又开始接送医务人员。
当天晚上,送完医务人员,他又接了一个不载人的单子,一位医生感染了需要隔离,急需一个雾化器。高宇跑了两个地方把雾化器送给医生的同事。心里祈祷这位医生快点好起来。
连续多日在外奔波,高宇妈妈察觉出儿子“不对劲”。高宇向妈妈坦白后,妈妈急了。高宇告诉妈妈,一个搭乘他车的护士,封城那天,走了三个多小时才走到单位,她的另一名同事走了四个多小时才到家,一名儿童医院的护士在阴雨天骑自行车一个多小时才到医院。高宇妈妈不再劝阻,只是叮嘱儿子做好防护。
2月3日志愿者司机何辉感染去世的消息在车队中传开,一些人打算退出车队。高宇还在坚守,“我会坚持开,直到他们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天。”他觉得自己身体底子好,“我不是头脑发热,我是评估过风险,依然愿意做。”
50岁的志愿者象哥(化名)在接送医务人员的同时,也帮有困难的市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大年初一,象哥在微博上看到一个女生求助,女生的妈妈感染去世了,爸爸重症在医院治疗,需要加强营养。女孩买了20支人体球蛋白,但医院没有冰箱存放。有网友愿意捐一个小冰箱给女生,但需要上门提取。
象哥接下了这单活,从硚口区接到女孩哥哥,去城市的另一端取冰箱,再把冰箱送到青山区的第九医院,最后又把女孩的哥哥送回家,花了4个多小时。临走的时候,女孩的哥哥留下一个装钱的信封和一袋口罩。象哥留下了口罩。
2月3日,一个疑似重症患者在网上求助,呼吸困难,住不进医院,只能在家里吸氧,氧气瓶快耗完了。病人联系上一家卖氧气瓶的厂家,但需要客户自己取货。象哥开车去取了氧气瓶,送到病人家门口。
象哥是一名老志愿者,参加过汶川地震救援。“志愿活动绝不能只凭一腔热血去做,尤其在瘟疫蔓延的时候,保护好自己是第一位的。”象哥记得,有一名孕妇曾来求助,他问孕妇感染了吗?孕妇说,感染了。象哥于是指导她向专业机构求助。
志愿者车队中陆续传出有人发烧的消息,象哥很不安,在护送医务人员出行的同时,他又发起项目,募捐防护用品给志愿者。“志愿者必须做好个人的防护,才能去帮助别人。”
滴滴、高德等打车平台也参与进来。一些志愿者接入了高德在武汉推出的“风韵出行”。志愿者司机接到订单后即可前往接送。志愿者们编写了“医护人员打车指南”。
学生也加入进来。付金康是武汉一名大四学生,回仙桃老家过年。他学习软件工程,被选为武汉护送医务人员出行QQ群的群主,群里有3000人,都是需要用车的医务人员和志愿者车夫。由于需求量很大,很快又开了个QQ群,高峰期他要管理4000多人。
付金康每天在手机、电脑屏前帮助对接医务人员和志愿车主,高峰时期一天接到上千条短信,在电脑前一坐就是16个小时,吃饭都是边吃边回复消息。他经常忙到晚上一两点才睡觉,睡梦中还会被求助电话、短信吵醒。“争分夺秒,为了能够帮助更多人”。
最近,付金康稍空闲,政府开通了更多公交车供医护人员出行。“政府做得更多,我们就能放松一些。”付金康称。
封城后的落脚地
凌晨突然宣布封城后,第二天早晨起来上班的医护人员面对的是一个几乎停摆的城市。
“很多医护人员没做好准备,每天两边跑,长途跋涉非常累。” 肖雅星在武汉经营四家酒店,其中三家在医院附近。大年三十当天,肖雅星建起微信群,在朋友圈号召其他酒店加入“医护酒店支援联盟”,为医护人员免费提供住宿。
春晚刚播出十几分钟,魏敏给肖雅星打来电话,她的一位医院朋友急需住宿。魏敏加进酒店群,发现群里已经有十几人,发布了多个酒店住宿信息。她随即成为统计酒店信息的志愿者。
肖雅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酒店响应。“当天下午五点多建的群,到晚上12点,我记得非常清楚,是86家酒店加入。”到第二天晚上12点,已经有300家酒店。这些早期加入的,多是单体酒店和民宿公寓。有的酒店老板已经回了老家,不在武汉,但仍然愿意拿出客房。
有住宿需求的医护人员远超预期。酒店信息一出来,基本全部爆满,缺口量还很大。第二天中午,大型连锁酒店也开始进入。
“在人性跟危险面前,很多人选择了人性的一面。”魏敏说。
联盟提出无接触入住,医护人员直接进去,不去前台办理手续,彼此之间眼神交流。入住的人自己带四件套,没有人提供服务,只提供房间、热水,中央空调也不会开。
有些酒店员工不愿意这时候值班,老板就亲自上。从酒店开放至今,肖雅星的两间酒店里只有她一个工作人员。
前三天,这些酒店几乎没有额外的防护物资,消毒上只靠原有的装备。联盟物资组四处筹集,终于在初三找到一些消毒物资。
但压力并未减轻。“到初四、初五的时候真的都快撑不住了。” 魏敏说,一方面是酒店开支,更急迫的是消毒问题。有些酒店因为没有工作人员,从大年三十到初六,一直没有任何消毒措施。
1月31日,联盟通知,此前上线的159家单体酒店、民宿、公寓和小型连锁酒店不再接待医护人员。1月31日18点前,将清空房间做消毒准备工作。
这批酒店下线后,医护人员住宿问题一下暴露出来,医院开始重视。一些医院开始与酒店协商征用,负责消毒。这大大减轻了酒店负担。肖雅星回忆,在医院开始陆续征用酒店三天后,政府也开始大面积征用酒店。
“大家撑了这么久,都不容易。”魏敏说,携程已经给这些酒店减免了一年的平台佣金。最早加入的这些酒店为医护人员和相关方提供了宝贵的缓冲时期,后期这一需求需要医院方和政府方接手解决,“不要一直消耗平凡人”。
医护人员的住宿求助信息至今仍在“武汉酒店医护支援”群里不断发布。疫情比肖雅星想象得严重很多,“当时的预料就是三四天,充其量五天”。现在肖雅星要做好酒店再接待一段时间的打算了。
为医生送餐
年三十晚上,邱贝文几乎一夜未眠,网络上消息说医生没饭吃,她睡不着,想到了自家餐馆。她在编写想为医生送餐的信息,删删改改,最终在凌晨4点多发了出来。“只要医护人员需要吃饭,无论哪个点,提前半小时打我电话,24小时在线”,“店里五个人不过年”。
这几个不过年的人都是邱贝文的家人,她和她老公,老公的弟弟和弟媳,还有公公和婆婆两人。第二天早上7点,就有医院打来电话订餐。电话连续两天从早到晚没停过。邱贝文没想到,订餐需求如此庞大。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疫情远比她想象得要严峻得多,她第一次站在了疫情风暴中心。第一天邱贝文送了270多份餐,跑了多家医院。晚上她去汉口一家医院送餐,天下着雨,还没靠近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扑面袭来,医院门口聚集着身穿防护服的人,“那一瞬间寒毛都竖了起来。”
那天晚上所有餐配送完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邱贝文赶紧把6岁的儿子送到了母亲家,“到现在我都没有见到我儿子一面”。
但送餐这件事,邱贝文坚持下来了。高峰期每天要做800多份,现在送400多份。在那种关键时候能把你所有恐惧都压住的,“是什么呢?是那些很需要你的人。他们看着你的时候眼睛都带着星星。”
她记得有一天她去洪山区的医院送餐,那天风刮得很大,对面走过来一个小护士,23岁左右的样子,后面还带着三个很年轻的男护士。他们穿得很少,应该是怕送餐的等久了,里面就穿了一件薄薄的秋衣,外面套着白大褂,戴着帽子和防护口罩。“她从远处小跑过来叫着我姐姐的那一瞬间,太深刻了”。
邱贝文送餐的行动经媒体报道后,有志愿者开始加入送餐。她的餐馆原是做海鲜烧烤的,没送过外卖,刚开业半年左右,前期投入三十几万,尚未回本,本指望春节期间能赚一些,但疫情打乱了一切。
大多数订餐,十几二十份的,邱贝文都不收钱,有的科室会主动付钱。碰到量大上百份的,邱贝文收一点,每份15块,“我不挣你的钱,我会把营养让你们跟上。” 第一天,店里送的盒饭是土豆烧五花肉,胡萝卜烧牛腩,再搭配一份炒小白菜,饭装得满满的。
最怕遇到伤人的,觉得她做的都是应该的。但也有很多温暖的时候,“那种年纪很轻的,真的很天真的,就和我做这个事情一样,很冲动就去做这个事情。”邱贝文说。
易露家有四家日料店和烤肉店,封城后,两家离医院近的老店免费为医院提供工作餐。现在每天送餐量有四五百份。五六十个没来得及回家的员工,也一起帮忙。她和她老公,还有弟弟,负责送。
易露说,起初给同济医院感染科准备餐食,做了四五天,感染科的人自己来取。后来感染科就不再让他们做了,“他们生怕不好,还给我们送了两套防护服,他们已经很缺了。”
遭遇疫情,易露的餐馆同样艰难。有两家店是今年1月刚开,没几天就不得不关停。
沈女士四个月前刚刚开了一家牛肉面馆,离武汉协和医院很近。除夕开始,面馆免费为医护人员提供“过早(早饭)”和宵夜。直到2月1日,附近小区感染人数增多,她关了门。
随着餐馆和一些企业陆续加入送餐,沈女士说,医生的吃饭问题缓解了一些,“最艰难的是早期病毒爆发的时候,可能连方便面都没有”。
互助守望
疫情爆发后,武汉人张军也加入到物资大军,为多个公益机构和社会捐赠人协调湖北的各种资源。这是他第一次做志愿者。“医院物资不够,我们民间组织和个人,就得拼命去救。救他们就是救我们自己。”1月27日晚8点,武汉市民开窗齐喊“武汉,加油!” 张军在窗口瞄了几秒钟,没有力气去跟他们一起喊,回到两台电脑前,“一边哭,一边把事情对接完了。”
张军发现,身边的朋友、老师、同学,拧成了一股绳,把多年积累的资源拿出来,去帮助医生。“很懂生活的人可能几天都没把自己打扮一下。不管男的女的,去搬货,去求着所有人,他们以前可能不会这样去放下自己的面子,就为了把东西送过去。”
章娅彤是一名非诉律师,也是武汉市义工联一支义工队的队长。封城后,她和义工联的伙伴,一直在为养老院、福利院等机构服务,“这种弱势群体所在的组织,我们是最熟的,我们主要就做这一块,帮他们送物资,或者是他们有需要的东西我们想办法协调,比如一些医疗用品。”
有时养老院有老人要去医院做透析,但没有车,义工联的志愿者就直接对接到武汉市的爱心车队。义工联服务人员遍布各个区,非常方便对接资源。疫情爆发后,义工联还发起了“加油武汉·抗疫互助信息平台”,为求助方和资助方搭建桥梁。
章娅彤觉得,疫情刚爆发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准备不足,各方面都很混乱,但最坏的阶段已经过去了。事情最后平息一定是靠政府搞定,但在如此大的疫情面前,也要靠邻里、社区、志愿者的互助。
2月15日,武汉要求小区完全封闭管理,相当于要求所有市民自我隔离。但是,有一些社区、小区,因为种种原因,没有组织起来为居民买菜。部分市民面临断菜、断药的风险。
在接到市民投诉后,政府也将志愿者纳入解决方案。武汉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决定,在全市招募专项志愿者,为所在小区居民服务,提供食品药品代购代送等服务。
章娅彤的家就在武汉著名的民俗文化街吉庆街边上,那里是武汉最有市井味的地方,原来天黑后大排档热闹得不得了,“歌声、乐器声、谈笑声,可以从街头传到街尾。”
如今的吉庆街静悄悄的。
章娅彤也被隔离在家,不过仍在线上对接各种需求。志愿司机拿到通行证仍然可以出去服务。小区居民组织起来团购买菜。
生活比以往艰难了很多,盒马等在线平台的生鲜总是秒光。团购也并不总是成功,物流有时走得很慢。一些市民并不确定,下一批生活物资补给,会在何时到来,已经开始给家人限量供应。
章娅彤觉得,大家心里更团结了,互相帮忙,“总比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的那种感觉要好很多”。
疫情拐点仍未到,江城营营闹闹“过早(吃早饭)”的景象,不知何时才能再现,但兵荒马乱的时候,过去了,抗疫战斗渐入正轨。整个城市都在努力。
“疫情过后,武汉相会。”成为外边的伙伴们和武汉市民之间最温暖的相约。
财新实习记者张阳、曾美雅对此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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