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进驻医院后,家门就是我们的鹊桥丨人间

by 尕小吾, at 14 February 2020, tags : 老公 我妈 儿子 口罩 东西 回来 电话 朋友

我把儿子抱到窗户边,他在那边吼:“别出来,着凉!”我妈一把抱过孩子,高高举起,他在那头喃喃说道:“看见了,看见了。”

配图 |《如父如子》剧照

前    言

这是一场战争,在新年的伊始,爆发在每一个普通的、平凡的中国人身边。

这是我们的战争,我们热切地讨论、谨慎地分析,为灾难中陨落的生命而痛惜,为医者大无畏的精神所感动,为我们能为之所做的点滴小事而不懈努力。

人生海海,我们且行且惜。

网易人间「我们的战争」特辑,讲述每一天,我们与疫情赤膊相见。

我们的战争丨连载14

1月29日早上,老公从房间里出来,径直往阳台走去。看他沉默地收着衣服,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就跟了过去。他拉上玻璃门,告诉我:“要常驻武汉肺科医院做报道了。”

“什么时候去?”

“马上。”

“去多久?”

“不知道。”

几分钟后,他出来跟我说:“今晚起不回家住了。”我坚决不同意,“像前两天那样采访完回来仔细消毒不就好了?”

他有些恼,让我不要任性,“孩子才6个月,如果带着病毒传染了孩子怎么办?”

我不再说话,只能看着他进出房间收衣物、装电脑。收拾完,他回到我和儿子面前,似乎有些无所适从,竟然双手合十,对着我怀里的儿子作了个揖,又过来攥了攥儿子的肩。

他躲开我的眼神,提着东西走到妈身边说:“妈,要辛苦您了。”

妈爽朗地笑道:“安心去采访,家里有我,不用担心。”

他还是没回头看我,径直走了。

在老公接到常驻医院通知的前一天,我还把一段从家门猫眼拍的视频发给朋友。视频里,老公拿着玻璃清洗剂的壶,一点一点的喷洒酒精,从头发到鞋底。

这瓶酒精来之不易。之前出门采访,每到一处药店或医院,老公都会询问是否有酒精卖,均未觅得。当天他又在一家药店问,店里的人本说没有,但后来听说我们家有小婴儿,才从柜台里拿出了一瓶。老公很开心,告诉朋友们自己遇到了好心人,还给酒精拍了张照片发到群里。

临近回家前,他在微信上嘱咐我烧一壶水,再拿一个大塑料袋和浇花的水壶,放在家门外。人到了门口,又发微信问我:“东西呢?”我匆忙拿出去,他就让我把东西放地上,立马关上门。

不一会儿,我听到他的呼唤:“水壶是漏的,得重新找个喷壶。”我翻箱倒柜,找出一瓶“威猛先生”,可怎么也拔不下壶盖,又想清洗出一个洗发液的瓶子,可洗了好一会儿,也冲洗不净泡沫。最后,我发现一瓶玻璃清洗剂,赶紧倒光瓶子里的液体,冲洗几遍,然后奔出房门,递给老公。

关上房门走进客厅,我才注意到儿子正定定地看着我。他正在妈的怀里吃米粉,平日里都是抢碗抢勺子吃得满嘴满脸都是,此刻,他却一口一口认真张着嘴,咽下去。

儿子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门了。

1月22日那天,我们家有过激烈的讨论,老公和妈都认为应该把孩子送回老家。我不想一家人分开,也不想硬生生地提前给孩子断奶,就说:“要留都一起留下吧”。

此后的每一天,我无数次的为自己的这个决定懊悔——怎么能把儿子置于这样的险境中呢?直到后来看到各地民众对武汉人的恐慌,我才逐渐释然。

1月23日凌晨,已有朋友开始传“要封城”的消息。早上6点醒来,我们看到正式公告,不到7点,我和老公就戴着口罩、帽子出门了——如果我的记忆没有没错,这是我认识我老公14年来,他第一次带帽子——出门前,我把一个大大的宽边太阳帽递给他,他没有丝毫犹豫,扣到了头上。

我们驱车前往家附近的一家24小时便利店,发现便利店对面的小菜场竟也开着。我俩当即决定兵分两路,他去菜场,我去便利店。便利店所剩东西不多,店员说,凌晨3点出了公告后,就陆续有人来大量采购了。

我买了些泡面和水,就去了对面的小菜场。

菜场里面很热闹,帮忙称菜的阿姨大声与人谈天,说他们春节不放假,“不用囤太多”。角落里,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阿姨带着哭腔打电话,说没办法,汽车火车都要停,“出不去了”。

最后,我们买了米、油、蔬菜,提着重重的几个大袋子回了家。

几天后,这些东西还没怎么消耗,市政府就发布了私家车禁行的公告。当时,老公正在外采访,我不想打扰他,看完公告,我裹上大袄子,穿戴好帽子、口罩,匆匆去了家门口的超市。

超市里除了我,没有一个顾客。我快速挑选酸奶、饼干、蔬菜、面粉、鸡蛋。因为从不做饭,我也不知道什么蔬菜适宜囤积,只好囫囵吞枣都抓了些。

就在我快挑好东西时,超市里突然一下子涌入了十几个人。大家都沉默着,自顾自地拿东西。现场太安静了,我竟然有些想落泪。

结账时,人已经多到开始有些拥挤了。收银员不满地大喊:“都快下班关门了,怎么都跑来了?!”

我没有回答,提着不能言说的沉重,快速转身回家。

在老公进入肺科医院的第一天,我无数次想拿起手机给他打电话,又一次次作罢。

中午,他打来电话问我们都好吗。我问他还好吗,他让我们不要担心他,我也让他不要担心我们。

说完,我俩半晌没说话。

眼看已经过了晚上7点,我很想问问他的情况,但始终忍着没拿起手机。快9点时,我接到了他的电话,他说,忙完了,要回家拿充电器和换洗衣服。

我赶忙开始收拾,发现他爱穿的几件衣服都被妈洗了,我一一取下来铺在暖气片上。妈把家里寄来的几种牛肉干都给他装上,又把家里的零食搜罗了一遍。

还能给他带些什么呢?我突然想到了海桑的诗集《不如让每天发生些小事情》。

这本诗集是我送给他的。

记得儿子刚出生不久的时候,我们俩都在正适应着全新的生活——睡眠不足,也没有了自己的空间。因为这本诗集记录了很多诗人两岁女儿的小事情,很美好,我就在扉页写了几句话给老公,希望我们的生活也能因为儿子的到来而更美好。

诗集刚送给他的时候,他就一直放在枕头下,说要认真读读,可过了好长时间都没有翻开。我生气,把书抢了回来,放在了书房的书架上。而现在,我又把诗集放在了行李箱的最下层,不知道老公什么时候会看到——他这样的大迷糊,也许到回家时也不会看到吧。随他。

还没收拾完,他发微信说自己已经在家门口了。我把东西一股脑都塞进行李箱,拖向门边,准备把箱子递给他。他不肯接,让我把箱子放在地上,随后他提起来,又退后了一步。我俩隔着快1米的距离的时候,他才开口跟我说话。

老公戴着口罩,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我俩也从来没这样轻声细语地说过话。“拥抱一下嘛。”我提议,他不干,转身就走。然后,我就听到他下楼的声音越来越远了。

晚上11点,我给他电话,才知道他还在找酒店。如今还在开门营业的酒店很少,即使开门,也多是为外地医疗队而开。

我到处问朋友,他也不停地咨询酒店的网络预订平台,均未果。后来,他一路开车,跨区走到我们曾经租住的房子附近,才看到一家半营业状态的酒店,好歹住下了。

睡前,我走进卧室,才发现他的一件卫衣还摊在卧室的暖气片上,忘了给他装上。

气得想揍自己,我真是个蠢猪!

后来的几天,老公总共回来了两次。

一次是回家送大米,那天晚上,他突然发来信息说人在家门口了。我慌忙开门,发现两袋大米放在门边,包装袋表面已经被他消完了毒。

后来我才察觉,自从老公离开家以后,就再也没碰过家里的门和门把手。

另一次是回来送朋友给的药和口罩。我们同小区的好朋回安徽老家后,被当地社区要求居家隔离14天。有人给他寄了一些抗病毒药和N95口罩,送到后一直放在小区的快递柜里。朋友知道老公进驻医院,就叫我们把口罩和药拿去用。

老公回来取包裹的那天,在我开门之前,他已经照例把纸箱表面都做好了消毒。我再次提出拥抱的要求,又被他拒绝。我伸出右手,说要不就握个手。他犹豫了一下,伸出手,用手指碰了碰下我的指尖。

他立即吩咐我赶紧洗手,就走了。

“封城”后,真真假假的信息满天飞,我们几个好朋友在群里从未如此高频度地交流,时刻分享着关于这场疫情的焦虑。但我对老公常驻医院的担心,从未在群里吐露半句,他也从来没细致向我讲述他在医院的所闻所见。

唯一一次,他告诉我,他在医院门口见到一对老人缓缓从一辆电动车下来,步履蹒跚走进医院。他以为他们是来就诊的,就上前询问,才知道是老人的母亲去世了。

那天,他给我打来电话,也许是不知该如何自处——在每天报道医护人员的奋力救人之外,他们还有很多无法触及的现实。

那天结束工作后,他没有什么东西要送回家,我们也没有什么东西要带给他。他说,那就不回家了——“回家”,也不过是到家门前。

晚些时候,我抱着儿子,给他打去视频电话,看到他正在车里。我问他在哪儿,他支支吾吾的,说在外面。我问他是不是在家楼下,他“嘿嘿嘿”地笑了,然后一个劲儿地逗儿子。儿子不笑不闹,专注地看着屏幕里带着口罩的国字脸。过了好一会儿,老公才想起来,他摘掉口罩,问儿子,“还认识爸爸吗?”

儿子还是没有声响,他就哽咽了,说不出话。

我把儿子抱到窗户边,他在下面吼:“别出来,着凉!”我妈一把抱过孩子,高高举起,他在视频那头喃喃说道:“看见了,看见了。”

我的母亲,是地地道道、土生土长的藏族。我的整个青春期多数时候都在跟她较劲,这一次,我很庆幸,老公不在的时候,她还在我身边。

自从病毒的消息开始传播,我妈就开始马不停蹄地在家熏藏香,盯着我和老公喝藏药泡的水。我知道老公内心是抵触的,他问了我几次,“哺乳期能不能喝?”

有一天,我妈又让他喝药水时,他实在没忍住,问,“喝活佛舍利子做成的药不会有问题吗?”我妈愣了一下,然后捧腹大笑,告诉老公,这些药是糌粑做的!她迅速进房间,给我讲了这个“笑话”,又打电话讲给亲人听。

后来,我特意打电话向一个学识很渊博的舅舅请教。舅舅说,我们吃的那种藏药,是由几味药和着面粉做成的。他的结论是——总的来说,我老公的认知很离谱,我妈的说法也不靠谱。

此后,我妈仍雷打不动地让我和老公喝药水,我们如常扭扭捏捏地抗拒,但依旧执行。

“封城”的第二天中午,我的体温在37.3℃和37.6℃之间徘徊。我让老公看着孩子,迅速进了卧室,想“自我隔离”。没想到,我刚躺下,就听到老公向我妈“汇报”。然后就又听到我妈急匆匆的脚步声向我房间走来。

我立马锁了门。她很生气,闷声敲门。我没理,拒不开门,她又气又恼,跟儿子喊:“你妈又在作妖啦!”

过一会儿,敲门声停息了,一条微信发了来。长长一段话,说我“没有一点藏族气气”,要坚信菩萨会保佑我们,说我洗完澡不赶紧穿衣服,就是想把自己弄感冒。末了,她还配上3个流汗的表情,把我看得哭笑不得。

后来,体温渐渐回落,我出了房门,向她“负荆请罪”,说自己就是想观察一下。她哼了一声:“观察个屁。”

老公进驻医院后,我知道,我妈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并不踏实。她一遍遍地催问家里年前寄来的另一种藏药怎么还不到,又让我联系快递员、找快递点、打客服电话问。最后,是家里人通过寄出的快递点联系上武汉的快递点,说包裹里有老人急需用的药品,快递才派人送了来。

包裹一到,我妈就催促我让老公回来取。晚上,老公回来了,我妈交代他,药要几时几刻吃多少,老公没有丝毫犹疑,答应了。

我妈这下安心了,她说:“吃了这药保准没问题。”此后,她每天跟远近亲疏的不同亲友通话,因为这场疫情,远在川西高原的牧民亲戚们第一次知道了湖北、知道了武汉。他们密集地打来电话,我妈总是哈哈笑道:“我们在敌占区,你们在解放区。”

起初,我很恼,觉得她吵得人心慌。可一天天随着形势越来越严峻,我开始享受我妈的谈天声,这种吵闹让人安心。

每天中午或晚上,我和老公会通几次电话。我们心照不宣,从不谈及疫情。

2月2日下午,老公突然给我打来电话,听起来有些着急。他让我别再随意出门了,说隔壁楼下已经有人确诊了。

挂了电话,过一会儿,他就在微信群里问:“6栋2单元1楼下午刚拉走,怎么办?”那个送我们口罩的好朋友只回了一句:“哎。”

这一天,老公接连打了几个电话回来,让我注意在马桶喷洒消毒液、用酒精认真擦拭门把手。我俩商量了下,最终没有告诉我妈这件事,得让她始终相信“至少我们小区里是安全的”。

同时隐瞒我妈的,还有另一个消息。

前些天,朋友告诉我,她轻度感染病毒,正在接受治疗。我妈知道后很担心,总让我问对方情况是否好转。在这样人心惶惶的时候,我不愿打扰朋友,便没有多问。这天,朋友有事打来电话,我便问她身体如何,才知她当时肺都“白”了。她说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喘不上气”,甚至写了遗书给丈夫——好在,她现在幸运地转危为安,逐渐康复了。

似乎每一天都是这样,上午刚有一两个装点心情的好消息,下午就会来一个又一个不能与我妈分享的坏消息。我的精神世界从未遭遇如此的震动与打击,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一遍又一遍。但我不能说,不能告诉老公我的慌乱,不能向我妈倾诉我的崩溃,我只能用我的“如常”让他们放心。

有两天,我感觉喉咙里老有一股气,呼吸时有“呼呼”的声响。我很怕,怕自己也中招了,每隔1小时就偷偷测体温,还找了几个网络平台线上问询医生。后来,体温始终正常,医生判断是轻微的支气管炎,我才算安心。

老公也从未向我吐露他的焦虑,直到有一晚,我打开一个视频播放器,才窥见他情绪的冰山一角——我俩共用一个视频平台账号,本来我想在历史播放记录,找找之前没有看完的一部电视剧,然后,我看到了以下电影播放列表:《2012》,观看94%;《劫后余生》,观看57%;《地质灾害》,观看1%;《末日病毒》,96%。

4号的上午,老公突然回来了一趟,提了一大堆东西。我责怪他,家里还有那么多东西,干嘛又买?

他说,刚才网上有人发消息说超市会关门,很多超市都被抢购空了,怕过两天不好买东西了,连忙买了一批食物送回来。他照例把东西放在门边,自己站在1米外,让我提进去就放阳台,先用酒精消毒,两个小时后再动。

点藏香的打火机坏了,妈念叨了几天。趁着他回来,我赶忙问他要他身上带的火机。他试了下身上的火机,也不太好用了,转身就说去买。我连喊“不用、不着急”,他却已经下楼了。过一会儿,他买了5个火机回来,让我拿块布来接着,不要碰他手。

我看了下时间,已经快下午1点了,我问他吃饭怎么办?他让我不用担心,又转身离开了。

进了屋,我打开购物袋,想给里面的东西消消毒,才发现他竟然买了9瓶妈爱吃的桔子罐头、2罐妈爱吃的榨菜。在这人心惶惶、我们降低到只剩基本需求的时候,他竟然还记得这些。

傍晚,我问老公:今天还回来吗——他每一天的“套路”,都是会开车在家楼下的路上停留一会儿。

他笑道,“中午回过家,今天的份额用完了。”

以前没有儿子的时候,我常常一个人出门旅行,前几年辞职后的几次旅行,都是一走半个月。老公从来没有指责过我一句,只问我安不安全、吃得好不好。这些天,我无法了解他每天在外遭遇了什么,唯有每天问他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我没有像过去那样总是逗他,问他有没有想我。在分别的这些天,我们把对彼此的柔软都紧紧收拾了起来,回避情感,只简单交谈。

在朋友圈,我总看到有人问:疫情过后最想干的事是什么?我一直没有答案。昨天趁天气晴好,我站在窗前给儿子洗奶瓶,看着窗外,我突然在想,当下最大的心愿,是挽着老公的手,在阳光底下绕着小区走上一圈,就非常满足了。

夜里,我一个人睡觉时,把我们过往这十几年的很多事又想了一遍,又跑去他弃用很久的微博,给他私信了一句:“好想你啊。”

今天是老公离家的第11天。从走出家门的那一刻,他的“家”就变成了一扇门和门正对的过道。

我们在门里,他在门外,传递着这个家正常运行需要的各种物什:米、油、菜、药、口罩、鸡蛋……他戴着口罩,总是离我1米远,把自己当作潜在“病毒源”。为了“万无一失”,他一遍遍地嘱咐我用酒精喷洒门口,认真消毒门把手。

儿子在客厅里,爸爸在门外。他在这边喊,儿子在那边激动地晃动、摆手、咧嘴大笑。儿子才6个月,真的认识人了吗?

昨天,我妈提着儿子的胳肢窝,让儿子垫着脚,表演他几天前刚刚学会的“站立”。在5米开外的走廊上,他的爸爸终于见证了这一成长的重要时刻。他没有说话,只是热烈地鼓掌。

在回来之前,老公隔着窗户看到妈背着孩子在做饭,还问正在加班的我,“为什么不能帮帮妈?”那晚,他又在朋友圈里发了一张儿子啃玩具的照片,配的文字很不符合他的人设,“好想快点见到你,抱紧你。”

老公一年发不了一两次朋友圈,最多也就转转报社的稿子,从来不会说这么柔软的话。

其实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一直在犹豫——我不是医护人员,不在前线,我的文字配得上这段沉重的日子吗?

最后,我还是想记录下来,想用最无关情绪的文字,来记下这段特殊时期的生活。

昨晚,就在老公快要离开家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忘了戴眼镜。我让他等一等,赶忙戴上眼镜,认真地看了看他那张脸。

那张戴着口罩仍能让我读懂一切的脸,明天见。

编辑 | 许智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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尕 小 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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