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封城日记｜第十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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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你们一样，昨晚我也难过了很久，在有人告诉我说李文亮医生也关注了我之后，这种难过就又加深了一些，就像一柄钝刀，在胸口剜了一道锈迹斑斑的伤痕，越是想要愈合，就越是痛彻心扉。

是的，和17年前破釜沉舟的蒋彦勇医生不一样，把李文亮医生称作英雄，并非是他做了多么伟大的事迹。

他听到了新型肺炎的讯息，出于人性的善良，提醒同行注意提防，成为八个「传谣者」之一，然后被警方训诫，老老实实的签下保证书，继续在一线接诊，不幸被病毒感染，希望可以快点康复，以便回到工作岗位，接受媒体采访，说「一个健康的社会不应该只有一个声音」。

他有力挽狂澜么？好像没有。在新型肺炎肆虐之前，他连姓名都不曾露出，也没有多少人真的相信事态恶劣。而到了形势急转直下的时候，早前的警示也变得毫无意义，甚至是意识到了防疫需要的李文亮本人，都低估了病毒的传染性，把健康和性命折损在了救治患者的过程里。

然而，正是因为如此，李文亮医生才更像是我们身边的挚友，你我或多或少都认识几个这样的人，有着最朴素的正义感，对世界充满热忱与善良，会害怕会恐惧，可以接受吞下委屈，愿意服从领导安排，兢兢业业的做好自己的事情。

那么，他依然是英雄么？

当然是。

是李文亮医生，在应当保持沉默的时候，没有忍住对他人的关爱，打破密不透风的规矩网络，把消息传了出来，他可能无意造成更大的影响，但他事实上做到了。

是李文亮医生，在那份训诫书上按了手印、签了名字，茨威格说人类历史上总有「光在黑暗里发亮、英雄替众人受苦受难」的时刻，我想，李文亮医生被唤至派出所的过程，就是这样的时刻。

是李文亮医生，被扣上了污名，被践踏了尊严，被弄脏了履历，不晓得心里藏了多大的委屈，马上就又回到了门诊里，恪守行医的天职，接触一个又一个的高危患者，直到被送进ICU之前，都饱含乐观与坚强。

然后，我们就失去了这么一个人。

凭什么？凭什么好人不长命？凭什么补路修桥无尸骸？凭什么讲真话要受到这样的报应？凭什么得到这么多人声援的命都保不住？凭什么总是如此轻易的让人感到无能为力？

满目皆为荒唐，入耳尽是悲鸣。

还是茨威格，在写托尔斯泰的章节里，说道：「真正的力量不会通过暴力反抗暴力，而是通过顺从让暴力变得无力。」

李文亮医生就是这么做的，他没有伤害任何人，他的微博被从头扒到尾，都没人找到哪怕一处黑点，爱国，敬业，诚信，友善，他样样都占了。

这样的人，不该如此死去。

不能，不明白。

这是我的武汉封城日记，第十六天，哀悼李文亮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