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的深呼吸 | 我还好，只要不生病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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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是协作者在“农民工抗疫救援行动”中，针对困境农民工家庭开展的个案访谈之一，旨在快速识别疫情中的脆弱人群及其需求，为疫情防控和救援工作提供参考，我们整理出来与你分享。

疫情下的深呼吸

——困境农民工家庭个案实录（十三）

我还好，只要不生病就行

口述者：阿建（化名）/江西籍

打工所在地：珠海

编者注：阿建，37岁，单身。16岁外出打工，来珠海5年了，现在是珠海某电子厂的一名普通仓管员。为更好地照顾年迈的父母，阿建把他们带到身边，同时，他还照顾着哥哥去世后遗留的侄子。一家人居住在珠海工业园区一间出租房里。

我自己照顾一家人，有时候也很迷茫

我出来打工20多年了。2004年时到广东顺德五金厂上班，顺德工厂搬到珠海后，就在珠海电子厂工作，一直到现在。开始随亲戚一同外出打工，后面亲戚回老家了，我自己一个人留在了珠海。

2014年我哥哥发生车祸去世，嫂子在侄子小俊（化名）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重新建立了自己的家庭，几乎就没有回来过。我们一家人一直瞒着小俊说：“爸爸去很远的地方打工，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但也有一些察觉，每次问起，家里人都不让问……为了不影响孩子，我就让小俊与爷爷奶奶一同来珠海生活。

2020年1月16日这天，我从手机看到新冠肺炎的消息，其实我发现的时候是比其他上班的同事早的。我有个同事是湖北的，我告诉他，你们那边发现了66例新冠肺炎，同事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后面没过几天后就传得很厉害了。我开始也没把它当回事，只是亲戚打电话来说有多严重，让大家都不要出去，好像大难要来临一样。本来打算回老家的，但是想到他们说的话，“这么大年纪，也没有挣到钱（欠着亲戚十来万的外债未还），回去丢人。”我自己也不想回去，回去也被这说被那说，还浪费钱。我一个人照顾两个老人，还有孩子，有时候也会感觉比较孤单，很迷茫。

阿建的侄子小俊（拍摄于2019年）

我的侄子小俊，以前比较开朗，每次放学回到家里也愿意跟我们交流。但现在不知道怎么了，比较沉默及孤僻，也越来越不愿意跟我们做过多的交流，学习成绩也退步很多。疫情期间，两个老人在家照顾小俊，但老人家年纪大也辅导不了小俊写作业，小俊没上一会网课就开始玩游戏，爷爷奶奶说也不听。我一般下班后，回家会了解小俊的学习情况，问小俊会不会做，他可以答出来，但是每次做作业都写错；有时候问小俊问题，他也不回答，看到小俊学习态度不好时，我也会忍不住骂一下小俊（大声和他说话）。我也是担心小俊学习跟不上，我没结婚也没有孩子，只有亲兄弟这个孩子。

现在很多工作都需要我自己做，心理上会有压力

即使疫情还在蔓延，但是我2月10日就复工了。外来务工者现在都暂时不能上班，需要每天进行健康申报，也不能集中吃饭，需要定期量体温，进工厂也要量，也需要喷消毒水。他们不可以独自在家隔离，都需要集中在工厂宿舍独立一层隔离。

协作者社会工作者去探望阿建一家（拍摄于2019年）

我湖北的同事就是没有办法来上班，其他同事现在就相互顶班。现在我的工作增加了湖北同事的事务，以前我也没做过，现在感觉比较无助、很怕、忐忑不安的心情，担心没有做好，领导会催。以前是有人专门负责入库，一般我只是负责配料，现在很多工作都需要承担起来。工作多了，但是工资还是一样。心理上会有压力，不知道怎么办。

工厂通知上说如果2月20日不来工厂报到，就不用回来了，虽然没有很正式的说裁员，但这样的做法也是等于变相的裁员。现在订单不多，也需要减员政策，有可能下个月我就被调到车间上班。如果调去车间工作，也是没有什么职位，我担忧去到车间不能完成工作，毕竟仓库和产线还是不一样的。现在做一天算一天，还是比较担心。

如果裁员可以赔偿一部分工资，希望可以被裁，可以做其他工作。但是在工厂做了10多年，不甘心，被裁了，也不知道做些什么了。有些同学也叫我回家工作，但是回去老人家的身体也得照顾，收入也不高，更不好混了，还是在珠海看看吧。

只要不生病就行

回老家是迟早要回去的，但是在外面老人家吃饭比较准时，气候也感觉挺好的。在老家其他的花销也不能少，现在在珠海有工作，也会维持一些开支，钱像水一样可以流动，去了又回。回去老家亲戚可以借给你钱，之前那些也没还完……现在还不知道回老家做什么工作，没有什么规划，随波逐流。在珠海和老家跑来跑去也是不方便，工厂也不是我开的，不是说想请假就可以请假的。

我比较担心老人家的身体，生病就是飞来的横祸，没有生活来源就很难维持。两位老人家身上还有些病，我爸患有脑溢血和胃溃疡，我妈眼睛不好，他们俩一般都不去附近的三甲医院看病，嫌弃那里贵，而且坑人，会自己坐公交到比较远的医院看病。如果有什么事情，我班也上不来，还需要照顾他们。最怕就是进医院，一年的积蓄可能都会花光了。

阿建爸爸吃的治疗胃溃疡的药（拍摄于2019年）

现在我的情况还好，如果遇到更糟糕的情况还不知道能不能坚持活下去，毕竟是我一个人，有什么风吹草动也是很难的，也会比较迷茫的。我经常说我做人是没有理想的，你缺什么你就觉得什么最重要。说钱不重要，身体比较重要。但是你真的没钱，一分一毛钱都难倒英雄汉。没有好的身体没钱又维持不下去，当你没钱的时候你就会觉得钱最重要，当你有病的时候，你觉得你不要钱，要个好身体就可以了。我现在，一家人都指望着我，只要不生病就行。

社会工作者手记

访谈过程中，阿建对于哥哥的突然离世说得轻描淡写，但话语间还是可以感受到他的压力、孤独、迷茫，独自承担了家里的重担，抚养老人和侄子……突然的疫情，可能面临被裁的风险，让他变得不安与焦虑，他不知道如果情况再糟糕下去会怎么样，他说自己没有理想，但他承担起了一家人的活路，他为此而努力地活着，对自己，他只要求“不生病就行”。这些看似毫无理想的话语，其实无处不透着直面苦难的韧性。我们向阿建致敬。

跟进建议

当下：

1.邀请小俊参与在线课堂作业辅导，兴趣课堂等在线服务。

2.跟进阿建的工作情况，及时给予心理疏导，缓解工作和生活压力。

长远：

1.继续邀请陪伴天使志愿者参与小俊陪伴服务，并协调心理咨询等方面的专家开展个案服务。

2.邀请阿建参加志愿者，参与青年工友的服务，拓宽其人际交往圈子，增强其面对困境的抗逆力和自信心。

3.协助阿建开展职业生涯规划。

4.定期探访，慰问老人，并协调医疗志愿者支持。

（更多个案故事与个案报告见微信公众号“协作者云社工”，转载请在公众号后台留言与协作者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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