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舍离”全面溃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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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质生活参考

作者：赵小薇

来源：物质生活参考（ID：wzshck）

01.

回到北京第一天，王萌从药箱、抽屉、储藏柜里翻出了四十多个口罩，包括两包一次性口罩、一包一次性医用外科口罩，以及几个高级货：n95。

N95是前两年雾霾严重时特意买的，其他的口罩，则是以往买药的“凑单品”。跟生活在这个城市中的很多年轻人一样，王萌的家庭用药几乎全部来自外卖中的医药频道或是送药app。这类采购一般会有设置起送门槛，更多的时候，王萌是为了凑够满50减20一类的促销活动。

没人能想到，彼时低价的凑单品，在这个冬天，成了一罩难求的硬通货。

王萌至今也没再买过口罩。确切地说，是没再买到过。她前后在网上下过七八笔订单，各个购物平台都有，微博上信任的博主代购也试过，但最后不是被退款，就是直到现在还没有发货动静。

她庆幸自己无意之中囤积了求生必需品，但也后悔节前没有支持家人年前多买些口罩的决定。“当时药店里已经有人十包十包地买，我还跟劝阻我妈，说不要囤货，留给更需要的人用。”王萌说，那时候疫情并不严重，一是觉得疫区人民更需要，二是很乐观地认为，春节后产能一上来，口罩自然够用。

为了给自己的盲目乐观“赎罪”，她给爸妈寄去了自己手里的一多半口罩。

除了口罩，王萌还在柜子里翻出了三小瓶75%的酒精，两盒一次性手套，两瓶84消毒液，一小包酒精棉片。酒精是某次挤伤趾甲上药前消毒用的，药店一小瓶10块，网购6小瓶19；一次性手套则是当年对烘焙热爱的见证。

热爱囤积的习性在网上被称为“仓鼠症”，大概是因为这种动物两腮滚滚适宜储存食物，德语中，“存储”一词即为“仓鼠”。作为独自生活在大城市的单身女性，王萌对自己的“仓鼠”本性有着清晰认识。

一方面，囤货是出于安全感需要，生活必需品她总要多买一份，以备不时之需；另一方面，她有些宿命地将其归结于金牛座特质，满减活动、第二件0元、买三免一等等促销手段激发的是她的购物欲也是征服欲，意图精打细算与商家一决高下的代价，就是囤货越来越多。

这个冬天到来之时，正是双十一、双十二两轮重要周期性战役。因此，家里的洗衣液、消毒液、卫生纸甚至米面粮油，都处于饱和状态。

在北京这个物资相对齐备、配送比较迅速的城市，这样的囤积原本不觉必要，但小区封闭、快递不能进入后，从大门口手提肩扛再爬上楼的操作，让采购生活物资的难度直线上升。

“我的命都是‘仓鼠症’给的。”真正意义上地死宅在家一个月后，王萌说。

02.

在收藏了朋友圈一份“末日生存指南”的家用物资储备清单后，李晓感叹：多年“断舍离”功力一朝被废。

她是极简生活推崇者。购物理性克制，收纳井井有条，每季度对家中物品进行清理和归纳。因此，虽然家中有一只猫和一个热爱买书和零食的老公，目之所及，大环境依旧空旷干净。

与许多“断舍离”拥趸者一样，李晓的入门书籍是山下英子的《断舍离》，以及近藤麻理惠的《怦然心动的人生整理魔法》，前者讲理念，后者讲实践。在坚持了三年之后，李晓觉得生活很清爽，购物欲望也极大降低，“特别适合消费降级后的生活”。

李晓也承认，对极简与“断舍离”的推崇，一部分源于自己对生活的控制欲，要想所有物品分类清晰、摆放有序，就必须控制数量；另一部分则是蜗居的残酷现实。每当与老公因要不要扔、要不要买发生争执，她都会举出寸土寸金的离谱房价作为论据：我们差的是买东西的钱吗？你要算算它要占多少空间——空间就是钱！

但她没想这一次会折戟沙场。首先出问题的是猫。年前她家里还存有三袋猫砂，这基本是她存储的极限值。没想到挨到2月，猫砂眼看着见底，但快递还是送不到小区。最终，李晓在网上超市下了单，选了一个坐地铁要一小时车程的快递总站，四天后冒着巨大风险出了门。

一袋猫砂六斤，李晓两口子拖回家六包。经此一役，她感到身心备受打击，甚至动了“训练狸花猫用马桶”的心思。另一重打击是，在给父母采购生活用品时，一贯靠谱京东居然淀粉缺货，淘宝下单后，足足等了两周才收到货。

还有人完全出不了门。李晓闺蜜小安的父母都在湖北荆州，一度面临断菜。最终让老两口挨过最艰难一段的，是囤积在橱柜里的木耳、花菇、黄花菜、红薯粉……

李晓有点儿后怕：换成自己这个小家，极端情况下估计最多只能坚持一周。在收藏了家用物资储备清单后，她按照单子开始了采购计划：净水片、大容量充电宝、医疗箱、工具箱……

她甚至在网上找到了美国Costco销售的 “世界末日食品包”，食品包包括各种冻干，脱水和即食食品，保质期在25到30年之间。当然，价格也很可观：一年份的高级套装要6000美元。

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在李晓看来，精神内核是一样的：缺乏安全感，希望更牢靠地掌控生活。

“‘断舍离’是要有社会整体保障作基础的，比如外卖、网购、交通都很便利，个人资金储备相对充足，才可能放心去舍弃。“她说，这个冬天让她感到生活背景设定相对还很脆弱，看似便利的一切，似乎也都不那么稳妥。

03.

知乎上最近一个问题很火：这次疫情之后，你还会“断舍离”吗？

大声呼喊“绝不”的人，大多是刚吃了亏的入门级选手。悲催故事多有相似：在不久前某次心血来潮的断舍离当中，扔掉了口罩、手套、酒精、旧雨衣，或是临期的零食、大米、玉米油，还有人哭诉，春节前刚刚扔掉近视手术后医生给的护目镜，“以为一辈子都用不上了！”

尽管有些口罩确实是因为过了保质期才被舍弃，但在这个口罩奇缺的时期，即便是过期了一段时间，也绝对要比裸奔上阵更安全。因此，当“断舍离”派人士略带讥讽地表示“那些爱囤货的人也不囤口罩”时，一些从角落里翻出了航空公司赠品口罩的囤积派人士，严正提出了抗议。

还有人举出去年近藤麻理惠卖货事件，这位写出《怦然心动的人生整理魔法》的“断舍离”达人，因在个人网站上高价售卖生活用品而饱受诟病，“让我们扔掉‘不心动’的东西，就是为了买她的货吗？”网友对她本人的质疑，一度上升到对“断舍离”合理性的怀疑之上。[1]

而在“断舍离”理念的发源地日本，在“生活用纸将要紧缺”的谣言影响下，多地已经出现抢卫生纸风波。[2]

大本营面临沦陷，但仍有人奋力高举“断舍离”大旗。柳南是其中之一。在他看来，误解源自国人对断舍离内涵的误读。“‘断舍离’并不是单纯的‘扔扔扔’”，柳南说，比起无目的无原则的扔，‘断舍离’的动作更为精准有目的：“断绝不需要的东西，舍弃多余的废物，脱离对物品的执着”。

因此，怎么界定“不需要”和“多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在这个维度上，疫情之下，许多人都完成了对不必要生活的生动实践：饭局被舍弃，酒局被舍弃，聚会被舍弃，不必要的寒暄被舍弃，如今居家办公的柳南觉得，除了更轻松，人生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

还有人借此机会进一步舍弃了朋友圈里的一些存在，“疫情就是试金石”，柳南说，“你以为自己早就清理干净了，但总有人会跳出来，花样挑战你的忍耐底线。”

他甚至借机退掉了几个群，微信首页小红圈瞬间清爽。“处理物品时还可以带一点惜物之心，但对于三观不合的人，‘断舍离’绝不能手软。”这位高段位“断舍离”选手这样说。

参考资料：

[1].《35岁日本“断舍离女王”卖货引争议，靠教人扔东西赚5000万身家》，来源：新浪财经，2020年1月2日；

[2].《日本多地出现抢购生活用纸风波 政府呼吁民众冷静行动》，来源：中国新闻网，2020年2月28日；

应被采访人要求，王萌、李晓、柳南为化名。

头图及内文图片为视频截图及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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