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日记 | 武汉封城的第六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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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防疫部发布通告，无疫情小区内的商超百货店可以开门营业，居民们持绿色健康码排队有序购买物资，每天每家每户安排一人，时长不超过2小时，由社区发放临时通行证。盒马也在社群里发消息，21号恢复对个人开放，体温正常的居民可直接来门店选购。

我们小区里没有果蔬生鲜便利店，摸不准到底能不能出门，这两天陆续有住户问出入手续，物业一直没给正面答复，也许在等街道统一通知。有住户在群里直言“慌什么慌，不知道你们急着出去干嘛，在家呆了两个月，也不差这几天，小区好不容易挂上无疫情的红牌，万一新增个病例，不是害了整个小区”；咨询的也不甘示弱，说最近天气好，就算街上都没开门，也可以带儿子去附近公园玩，小孩在家呆不住。

特地点开说“害了全小区”住户的头像，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姐，另几个想出去的则都是年轻人，对比很明显，老年人几乎都习惯了这种停滞的生活，闷了就在小区里走走，平时吃喝团购，直接送到小区里，不用拖着小车跑去超市买菜。我也呆不住，盼着早日上街转转，每次我说想出去，想的受不了，家人很难理解，告诉我街上店铺都关着，路上也没什么人，出去能干嘛。时至今日，能出去就很开心，在路上随便走走都是极大的满足，只有真的走出小区，走到街上，才有“的确在慢慢变好”的感受。

我们小区还没见着外出的居民，群里发布的防疫通知写着允许四类人进出：复工复产人员、保障防疫工作人员、紧急情况、购买生活物资。官方发了新闻稿，部分无疫情小区居民能够外出购物，我看好多超市都没开在社区内，应该放松了管控吧，我想明后天再去物业岗亭问问，这两天刮风下雨，晚上还有轰隆的春雷，天气恶劣，不适合外出。

网上都说武汉市恢复快递，居民们能正常收发包裹，不知道都在怎么执行，每天问店家能不能发快递，拿着新闻截图问，店家答复还是不行，顺丰和邮政只收口罩，其他不接。前两天温度飙到二十六七度，太阳下更晒，感觉跑步进入夏天，过年的毛衫穿了一个多月，现在穿不了，我实在没春夏衣服换，一套卫衣继续坚持，想在淘宝买几件衣服应急，换了几个店发不了货，有个店主直说要是武汉能发，第一时间通知我。

这事就和健康码一样，湖北说快递恢复，其他省快递继续不接件；湖北说绿色健康码一律放行，去外省复工，其他省不认健康码，要么不让回，要么直接拉去酒店隔离。出省困难，进省简单，我们小区前几天发通知，有要回武汉复工的住户，只需填个信息表，出具绿色健康码，单位复工证明即可进入小区，不用继续隔离14天。

记得1月份和同事聊天，我说至少今年，我在外面绝对不敢亮明武汉身份，绝口不提户口所在地，不然要被嫌弃死。同事觉得我太夸张，想多了，只是现在疫情正严重，大家恐慌，觉得湖北人都有病。事实证明我并没有夸大其词，从湖北出发复工，一路遭到各式各样的排斥，有明显直接的歧视，也有隐形的拒绝。我有个朋友从孝感老家回深圳，目前没遇到邻居举报，送去酒店隔离的糟心事，但回到公司，部门自觉离她几米，下班搭电梯，几个同事看到她在里面，纷纷退出去，集体等下一班。

歧视湖北人我多少能够“理解”，歧视湖北农副产品我是满头问号。上一篇日记里说这段时间，社区街道频繁发免费/低价蔬菜和鱼，很多都因为卖不出去，与其烂地里，没饲料饿死，不如捐给周边老百姓，看到湖北省书记呼吁多多支持湖北农副产品，我去淘宝搜了几个特色农货，湖北粉藕/藕带，糍粑和鱼糕，真有人提问“- 湖北发出来的能吃吗？- 反正我现在先不买湖北 / - 湖北寄来的没有毒吧？- 煮熟吃应该没事”，网上这类问题不少，疫情暂时控制后，大家不再害怕病毒本身，转而害怕陆续出省的湖北人和湖北快递。

*湖北快递正常后，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湖北农副产品，不止热干面好吃！

周五出了很多影视资源，好几部期待已久的电影都有了熟肉：《隐形人》，《狩猎》，《饥饿站台》和《艾玛》。前三个都是惊悚片，而且血腥，动不动血肉横飞，断头破肚。《隐形人》和《狩猎》都走的是大女主爽片路线，前者隐喻不被重视的家庭暴力，后者隐喻美国政坛，女主打遍天下无敌手，结尾也解气，通俗意义上“好的都活着，坏人死很惨”，看完迷之解压。《艾玛》的服化五星好评，衣服细节非常好看，最喜欢艾玛的姜黄褶皱裙和树下告白的刺绣白裙。但这版艾玛过分privileged，说话处事不太舒服，表演放大了艾玛自私自恋，傲慢无知的缺点。

把《饥饿站台》留在最后，因为最喜欢它的脑洞和隐喻：垂直分布的封闭空间，所有人被分为上层人和下层人；自上而下的餐食供应，下层没有食物，只能自相残杀吃人肉；每月轮换楼层，没有绝对的上层人士。

在这里，没有秩序，没有文明，在原始欲望面前，只有通过暴力干预，强制执行（男主说不给下层留吃的就在食物上拉屎/和黑人拿棍棒殴打不听话的人）；绝对自私的绝对理性的两类人都无法活下去（准备吃掉男主的老头和执意给下面人分好餐食，一人一狗轮流吃饭的女管理员，他们成为男主的幻想，左右影响男主行事）；证明牢房里仍有文明的方法即集体保留一个最珍贵的东西，往上传达给0层，男主原先决定留下意式奶冻，直到遇到饥肠辘辘的小女孩，他们把奶冻让给女孩，这个意外出现的孩子成为新的“信息”。

垂直牢房的设定也能解读出其他含义，比如实现阶层跨越几乎不可能，下层人自备麻绳也爬不上去；再比如最该提防的其实是住一层的“室友”，同阶级争夺生存资源相互厮杀，两败俱伤；随机分配楼层，下层人成为优先享受食物的上层人，他们不会因自己曾吃不饱饭而体恤下层人，相反，他们暴饮暴食，不加节制的索取，对下层的压榨更加恶劣。

电影偏血腥，有吃人肉的情节，也有点恶心，比如脱裤子拉屎，把吃饭拍的很倒胃口，满满一桌美食，吃饭之人的动作神情愣是看得我毫无食欲，整个电影很暗，经常在屏幕里看到我的脸。

还有一部新剧《星星之火》，原作是华裔作家伍绮诗的《小小小小的火》，推荐先看原作，小说的心理描写准确细腻。电视剧已经放出前3集，两位妈妈的形象有些单一，立不住，可能为了展现两种家庭环境和父母教育的对立，刻意制造非黑即白的冲突，小说里并没有绝对的孰对孰错，两个家庭各有各的难言之隐。

演员黄璐在剧里演中国妈妈Bebe，很自然，她本人在知乎回答“在好莱坞工作是什么样的体验”，里面提到片场拍摄：“拍法庭戏的时候，不管拍谁那边对方都很敬业地搭词搭戏，连哭都真哭，就算镜头里没有自己，也会给对方情绪上的刺激。在好莱坞拍戏的最深印象就是拍完一场法庭的戏，编剧在监视器前面看哭了，全剧组给我鼓掌，瞬间有一种为国争光的感觉。每天只工作十小时，超时剧组会赔钱。每周末也会有休息。”

海外疫情爆发，很多播客都推出居家隔离/新冠肺炎的特别节目，如果梯子没挂的话，可以听听各行各业的声音，不同专家的看法。David Chang刚更新了疫情给餐饮业带来的冲击，以及担心自己的餐厅面临倒闭风险。相比播客主持人的集体焦虑，油管博主好像都很淡定？至少我关注的各国博主很少提到新冠疫情/居家隔离。

阑夕在他的日记里写，“事实上，在被剥夺了大量的生活乐趣与自由后，感受它一点点的再被换回来，其实有一种古怪的愉悦”，我无聊看美团外卖又开了哪些店，发现汉街一家奶茶店营业，激动的从椅子上跳起来，像发现绝世珍宝，小心翼翼的点了个红心收藏。

日记写到今天，从1月23日算，武汉封了整整60天，30天的时候我感慨万分，没想到已经过去一个月。如今两个月过去，生活从“不真实”变得“真实”，越来越多学者指出“我们要做好与病毒共存”的准备，好像这就是日常了。

最后推荐两篇文章，微博上挺多人推过，有条件架梯子看原文吧，翻译好像被投诉和谐了。一篇是Judith Butler discuss the COVID-19 pandemic, and its escalating political and social effects in America/朱迪斯·巴特勒：社会和经济的不平等让病毒有了歧视性：The virus alone does not discriminate, but we humans surely do, formed and animated as we are by the interlocking  powers of nationalism, racism, xenophobia, and capitalism. It seems likely that we will come to see in the next year a painful scenario in which some human creatures assert their rights to live at the expense of others, re-inscribing the spurious distinction between grievable and ungrievable lives, that is, those who should be protected against death at all costs and those whose lives are considered not worth safeguarding against illness and death.

另一篇是David Harvey的Anti-Capitalist Politics in the Time of COVID-19：This neoliberal model is increasingly resting on fictitious capital and a vast expansion in the money supply and debt creation. It is already facing the problem of insufficient effective demand to realize the values that capital is capable of producing. So how might the dominant economic model, with its sagging legitimacy and delicate health, absorb and survive the inevitable impacts of what might become a pandemic? The answer depended heavily on how long the disruption might last and spread, for as Marx pointed out, devaluation does not occur because commodities cannot be sold but because they cannot be sold in time.

This “new working class” is in the forefront and bears the brunt of either being the workforce most at risk from contracting the virus through their jobs or of being laid off with no resources because of the economic retrenchment enforced by the virus. There is, for example, the question of who can work at home and who cannot. This sharpens the societal divide as does the question of who can afford to isolate or quarantine themselves (with or without pay) in the event of contact or infection. 

If China cannot repeat its 2007–8 role, then the burden of exiting from the current economic crisis now shifts to the United States and here is the ultimate irony: the only policies that will work, both economically and politically, are far more socialistic than anything that Bernie Sanders might propose and these rescue programs will have to be initiated under the aegis of Donald Trump, presumably under the mask of Making America Great Aga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