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日记 | 武汉封城的第十四天

• 原文链接
• 备份链接

晃眼过去半个月，至今仍觉得在做梦，不真实。今天最高温有15℃，西安还供着暖气，武汉暖和的都能脱毛衣，太阳下走路一身汗（其实不敢随便减衣服，疫情期间哪怕是普通感冒都能吓死一屋人）。对于无法好好享受北方地暖这个遗憾，我越想越失望，白白浪费了一个多月，甚至因去年底一次性缴纳快2000元暖气费感到痛心。

西安刚下了文件，从外地回来的人必须在家隔离14天，房东不许随意租房，及时报备租客信息，出现发热直接封楼。同事转给我文件的时候，附带一句“我觉得再看到你，可能是夏天”，我说很有可能，现在拥有一张武汉/湖北身份证和烫手山芋似的，回到租住的小区，物业可能直接给我关家里，不许外出，门口贴条，饭都吃不上。

我们小区的物业太不靠谱，询问他们能不能组织住户集体订菜，统一配送，社区工作人员答复我“我们不负责这事，没接到上面通知”，我说周边社区都开始拉群下单，送到小区门口，也方便住户，不用经常跑出门，现在买菜也不安全，工作人员继续摇头，“自己解决，门口都是单车，吃完了骑个车就能到前头超市买”，我一连问了两个工作人员，都是类似回答，敷衍了事，催缴物业费的时候倒十分积极。

前天就陆陆续续有传言，10号封户，超市药店全部关门，统一配送物资，昨晚官方发文辟谣，商超正常营业，不存在接管一说。形势严峻，大家被关的都有点焦虑，听风就是雨，头顶时刻绷着一条线，空气里听得见逐渐绷紧的拉扯声。虽然好几家官方积极发声，事到如今，公信力基本成了负值，说什么我都自动打几个问号，群里都说不要传假消息，避免恐慌，淡定淡定，我还是外出采购了几大包蔬菜。

这两天超市里的人多了些，可能有一批和我想法差不多的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现在看到人群稍稍聚集，都冒鸡皮疙瘩，下意识退后几步，昨天在华联，碰上新鲜猪肉到货（货架上都是储备的冷冻猪肉），超市员工现剁整猪，附近十米的顾客全部围到案板附近，“我要一块排骨”、“切点里脊”、“五花肉有没有，我要两条”、“诶诶，留一块给我”、“后面的排队，我蛮早就在这里守到”，站在最前面的大爷抢到整块肋排，喜笑颜开的退出队伍，我伸长脖子看到袋子上的价格标签，143.28元，继“车厘子自由”后，排骨也能写进成功人士的简介——正统大户人家，猪肉不断，纯瘦无肥膘。

今早八点多出发去盒马，幸运成为第一批进店的顾客，同批不少外卖跑腿的单，很多人不敢出门，外卖平台加价请人代买，听旁边骑手说一单跑腿费能有三位数，50、60块都没人愿意接单。不到半小时，新鲜蔬菜的货架全部卖空，仅剩大白菜、白萝卜和青椒，肉架一直就是空的，根本没有上新，工作人员拖来十几箱鸡蛋，也在半小时内售完，不少人奔着买肉的目的去，发现只有鸡蛋，不甘心的拿了四五盒，还有直接搬走半箱的，我觉得闭店关门大概率是假消息，可惜大家做了几回老实人，发现老实人更容易被忽悠上当，这回都不买账，依然跑去商超囤货。

周围都是全家出动，冒着被交警开罚单的风险开车出行，左右手开弓推两个车，我有时候也纳闷，怎么武汉人家里有那么大冰箱，速冻饺子一车车的买，涮火锅的牛羊肉卷，丸子虾滑也是四五盒的往篮子里塞，这要搁我们家，根本没多余地方保存。

顺便感慨武汉人民防护花招多：戴着墨镜泳镜，脚上戴三层鞋套，女性可以直接戴毛线帽，男性干脆头顶透明垃圾袋和浴帽，没手套的就双手缠保鲜膜，身披一次性雨衣，还有直接穿白色防护服采购的侠客。

因为肉架全空，我也不必给家里买些肉储备，总共也就十几分钟买完需要的蔬菜，看到结账区的队伍十几米长，乌泱泱的全是人，头皮发麻，扭头拐到空荡荡的用餐区，来回晃悠，等这波人潮过去再付款，结果等了两个多小时，店里人流量才显著减少，人太多，工作人员上货盘库存都顾不过来，索性不上新菜，后面进店的人看没什么好买，纷纷失望的走掉。

在微博上认识几位同困武昌的朋友，其中一个姑娘和我住的很近，她早上和家人去了华联，人多到限流，大家门口排队，分批放行，大家饺子汤圆一车车的搬，姑娘拼尽全力抢到最后一包方便面。她昨天晚上问我，有没有地方还能买到酒精，我说药房里早断货了，估计短期买不到，不过伏特加度数高，实在不行买几瓶烈酒消毒，结果今天的华联，白酒都卖掉半面墙……

封城后我最最最后悔的两件事：没趁封城通知下达的空档期带着全家逃出去（现在只能认栽），不会骑自行车，出行全靠两条腿（骑车技术太烂，不会拐弯和刹车，只能在公园绿道上溜达）。

武汉又新增几处方舱医院，武昌的设在洪山体育馆，我同学得知消息后气死，她住的小区离洪山体育馆特别近（直线距离500米），她们那栋楼已经出现确诊病例，一旦医院投入使用，收留武昌片区的病患，她更是门都不敢出，同学已经拿盖子堵了下水道口，每天拿84反复消毒，“感觉小区空气里都飘着病毒，下午去门口拿菜都是全副武装，拿了就跑，一秒都不想逗留，要是洪山体育馆成了隔离点，家里门窗都不敢随便开，太吓人”。

早上围观央视记者探访的直播，方舱医院的条件的确比较简陋，床铺间仅仅竖着隔离塑料板，床与床之间的距离紧凑，防护不到位，并不适合传染病人居住。体育馆、会展中心等地的通风条件也差，空气不流通，病人们哪敢直接住进去，不同患者交叉感染，轻度也能拖成重度，与其说集中隔离，方便医务工作者统一管理，不如承认集体等死。

集体隔离的举措没有错，太晚了，总拿补丁覆盖补丁，没有任何前瞻性，拍拍脑袋下个文件，唉，如果能早点推出统一收治的措施，如今状况能缓解很多，多少人相信在家隔离，吃药观察的建议，又缺乏科学隔离的知识和器材，最后造成“一人感染，全家中招”的家庭互传。原先还在不断强调的“拐点”，如今又变成“不明朗、很难说”，心情像钟摆，忽上忽下的荡，一会儿到达最高点，一会儿又落回最低点。

作家方方这几天的微博让人好感倍增，方方和池莉是曾经喜欢过的武汉女作家。用的过去时，因为很久没读她们的作品，上一次读还在高中这次看到方方老师的喊话，下单了几本书支持她，“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老师表现出的勇气、悲悯、道德和正直，值得成为湖北文艺工作者的标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