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武汉第二天封城、发烧,一个青年导演的自救口述
原文链接 备份链接 *************▲*************1月29日,钱珵戴着用文件袋改装的面罩,在医院抽完血后自拍。 (受访者供图/图) 全文共4492字,阅读大约需要10分钟。 这次疫情有影响到我最近写剧本的内容, …
*新京报记者 王昱倩 王瑞文 王洪春 王飞翔 实习生 王亚会 王泽勋 郭懿萌 编辑 李明 校对 翟永军*
导演程逸飞把纪录片的第一个画面留给了那条江。
一群赤条汉子吼几嗓子,挨个扎进江面。江边上,飘来熟悉的凤凰传奇的广场曲。穿着红色上衣的中年妇女,揣着音箱一个人跳舞。
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40岁的武汉男人反复被这个场景击中。
他的镜头记录了武汉封城之后的日子。空无一人的街道,对着他大哭的护士,大雪中搬物资的志愿者。
更多的是在武汉守望着的人们。有人在妻子感染后,用心筹备了一次结婚纪念日;有人在情人节给医生送了半车鲜花;有人骑了十几公里,只为给别人找一只猫……
▲“封城”第七日,1月29日晚,武汉街头许多标志性建筑打出“武汉加油”的灯光字样。拍者 许星星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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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离与留守
夕阳从武汉金银潭医院背后穿过,落在白色的病房大楼上。
段光训夫妻俩在这栋楼里做了7年保洁,武汉封城后,原本60多人的保洁队伍只剩下23人。
他们没走,甚至还把两个儿子叫过来帮忙。一家四口承包了医院南楼1到4楼的保洁工作。和护士们一样,他们每天待在隔离病房至少8个小时。拖地、消毒、擦尘、清运垃圾。
疫情暴发后,医院走廊上加了10多个床位。段光训从没见过这么多的病人。1月底的时候,他每打扫一层楼都要挪开三四具遗体。
截至1月23日24时,湖北省累计报告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病例549例,其中武汉市495例。
也是在这一天凌晨,武汉市宣布封城令。恐慌感在这座城市变得更直接。很多人看到消息后深夜赶去车站、机场,还有人拉着行李爬上高速路口,等待家人把自己接走。
41岁的胡恒兵也选择留下。他在武汉生活了30年,做了半辈子的鄂菜厨师。
他最拿手的是吊锅。在他的记忆里,武汉的冬天很冷,江风一起,人们喜欢钻进馆子,点个吊锅埋头吃一顿。
但封城之后,这个冬天开始沉寂了。
封城当晚,胡恒兵的手机被疫情的消息轰炸,他被 “吓”到了,甚至还看到有前线的医护连饭都吃不上。
“有种说不出来的心酸。”胡恒兵决定去支援。他当晚在群里联系了7个同行一起去做饭。
第一天做了570份盒饭,两荤两素。用保温袋包住、消毒,再分给医院的病区、科室。胡恒兵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医院连过道都挤满了人,还有一些医护人员打地铺休息。
当夜完工后,后勤部的主任开车将胡恒兵送回了家。往日繁华的街道,没有人、没有车。他拍了视频发出去,“相信武汉会热闹起来,加油。”
▲忙了一天后,胡恒兵和郑能量在路边吃饭。受访者供图
周斌能更深切地感受到这种变化。
他几乎每天都要开车走在武汉市区最长的主干道——解放大道上,街面变得空旷,偶尔碰见几辆志愿者的物资车。平时至少半个小时的车程,如今只要10多分钟。“开车20多年了,第一次遇到这么顺畅的路。”
他是货车司机,封城后去武汉市急救中心光华路站开救护车。
他所在的急救站,原本有3台救护车(两台备用车)和3名司机。疫情发生后,1名司机辞了职。那时刚封城,站长沈小波开着救护车,一路北上一两个小时,去黄陂区村里接自愿补缺的司机,没想到,对方出了一趟车就辞职了。
往年这个时候,急救站平均每天出车10次左右,去年12月出车量已经达10多次甚至20多次,一直持续到1月。
武汉市内实施交通管制后,运送病人高度依赖救护车。1月26日,武汉市120呼入量超过15000人次,市区里50多台急救站的救护车往来穿行。
周斌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敢接这个“危险”的差事。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出车第一天, 他一直忙到次日早上8点,差不多出了20趟车。夜里,一辆辆救护车在空旷的道路上呼啸而过,信号灯蓝光闪闪。司机们好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都关掉了鸣笛。
虽然入行不久,但周斌很快理解了这种做法。“马路两边住着人家,救护车不停地叫,怕闹得人家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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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病了”
透过窗户,画家杨倩常常看到楼下有救护车闪过。一团蓝光冲进路灯的暖光束中,“生硬、不协调。”
杨倩对色彩的捕捉很敏感。这种景象,让她感到难过。“就像昔日安静的生活,也是被疫情这样冲撞了。”
“封城”前一个星期,杨倩与其他画家朋友一起去外地滑雪。回来后,就从新闻上看到了封城的消息。“没想到疫情这么严重。”
她工作的美术馆位于光谷,周围是大型写字楼和商圈。在她看来,那是一个很有生命力的地方,聚集了武汉最有活力的一群年轻人。
她不开心时,就坐在美术馆的落地窗前发呆。在一个固定的窗口,看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封城”后,她坐在那儿发呆,看到的只有路灯。
“我的家病了。”
厨师胡恒兵这么形容自己最初的感受。做了三顿饭后,他有点失落,觉得自己能做的太少。
他加了救助群,帮助附近的医护人员联系住宿。后来他又加入车队,接送医护人员上下班。手机每天24小时开机待命。
有一次,他转运病人时收到一位女护士的求助电话。护士在汉口的医院上班,回家时叫不到车。胡恒兵赶到后,女护士已经骑了一个半小时的单车,自己回家了。没帮上忙,让胡恒兵很沮丧。
加入车队后, 90后的抗疫志愿者郑能量和胡恒兵成了室友。每天,郑能量都奔波于几家医院之间接送医护和病人,他没有固定住所,被求助时也得随叫随到,索性晚上就把车停在桥下,合衣而睡。
胡恒兵觉得,郑能量感染了他:一个外地人都如此义无反顾。他生长在湖北,“我的‘家’病了,即使封城,我们也不是一座孤岛。”
王毅是武汉的一名普通市民。在封城前夕,他并没有感到紧张。戴个口罩,就出门吃烧烤了。
封城后,小区也封闭了,住户们网上下单,然后出门领菜。弟弟告诉他,一个同事被发现是疑似病例,同事的爱人是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员。“突然发现,疫情原来离自己这么近。”
封城第二天,王毅有个朋友确诊了。后来,小区有人确诊了。再过几天,他居住的相邻单元,也有了确诊病人。
他开始感到紧张。去超市的时候,尽量避开有病例的小区;外出时,尽量乘坐人少的电梯。有些电梯里放了纸巾,但王毅还是会从家里拿几根牙签,戳一下电梯按钮。
他专门准备了一套外出的衣服,回家后把衣服脱在阳台上晒,买回来的东西要先在车里放一放。
人们都习惯了警惕。每天早上,纪录片导演程逸飞出门前都强迫自己吃一大碗面条。在外面拍摄时,他从不摘口罩。回家前,程逸飞要给自己消杀三遍。进了家门,他就把衣服全部脱掉,用酒精浸泡。“倒不用自己特意量体温,大街上一步三岗,每个人都会帮你量体温。”
在武汉封城后,程逸飞决定拍一部武汉战疫的纪录片,从1月23日凌晨开始。经历过非典疫情的他对新冠病毒十分敏感,他觉得这会是一场更久的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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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哪里开始呢?
这个在武汉生活多年的男人,把目光投向人们熟悉的那条江。江城武汉有两条大江,长江和汉江,它们都很直,不拐弯。沿着江走,也就把整个武汉市区走完了。
往日里,这里有散步的情侣,跳舞的老人,垂钓的闲客……但封城之后, 程逸飞拍摄了连接武昌、汉阳、汉口三个区的二环线鹦鹉洲长江大桥,却发现连辆车都没有。
直到第五日,他在桥下碰见一群冬泳的人,在安静的江边闹出声响。江对面,一个红衣女子揣着音响跳起广场舞。
程逸飞感受到一股鲜活的力量,他忍不住拿着相机朝她挥手,“你好啊!”
▲1月28日,导演程逸飞在汉江边上看到一个人在跳广场舞,现场传来歌唱组合凤凰传奇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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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和新生
此后的时间里,程逸飞带着相机顺江而下。他拍到过前线奋战的护士,也拍过大雪里送物资的志愿者,在他的镜头里,有离别也有新生。
1月31日,拍摄第9天,程逸飞第一次感觉到压抑。
有个大姐对着他的镜头哭了5分钟。在协和医院里,她一边哭一边说,后悔带妈妈回武汉过年,不然妈妈就不会“中标”。排不上号,没有病床,只能带着妈妈住在医院走廊里。
纪录片拍到第16日,程逸飞大哭了一场。
那天,武汉市有个医生感染后去世了。程逸飞去医院为他送别,他的遗像上摆满了白色、黄色的菊花。
“生离死别见多了,越拍到后面越害怕”。程逸飞说。
厨师胡恒兵每次去后湖医院,都会看到门口摆满花,是人们献给去世亲人的。“一次比一次多,用几车子都拉不完的花。”
失眠的时候,胡恒兵爱去户部巷转悠。那儿离他的吊锅店只有1.6公里。他开车路过巷子,一个人也没有,他突然有些恍惚。
有时,画家杨倩也很伤感。在社区做志愿者时,爷爷病危了。由于封城,她没法回荆州老家。
生离死别落在画纸上是什么?杨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后来她觉得,或许就是一缕青烟。“疫情成了很多人心里的坎,尤其对于失去至亲的人。”
她突然觉得,自己每天搬运的物资很“重”。里面的每一件隔离衣,只有薄薄的一层,但它都可能会挽回一个人的生命。
有时,环卫工人举起消毒水管,向她的车子喷洒。她站在一边,看白色的水雾四溅,阳光一打,折射出五颜六色。“像一种生命的颜色。它消灭了带走许多人生命的病毒。”
她通过画画来消解情绪,出门时也会带着相机,拍几个令她感动的画面带回来。她觉得,出门后遇见的每一个人都让她感动,因为在武汉城里,看见人就能看见希望。
除了离别,志愿者张文更容易被新生打动。
前几天夜里,他开车接了孕妇乐乐。乐乐的预产期是3月中旬,羊水提前破了,需要去医院生产,却找不到车。
5分钟后,张文的车开到乐乐楼下,还给她带了一套防护服。
乐乐记得,那天待产的孕妇很多。醒来的时候,她忍不住盯着宝宝看,乐乐觉得她长得真漂亮。“像一点点洒下的阳光。”
对于那个送她的司机,乐乐连感谢都没来得及说。她只记得那是一个很细心,话很少的小哥。
▲2月1日凌晨,武汉市蔡甸区,40岁的公交车驾驶员袁建河全副武装,为北京医疗队员开摆渡车,往返驻地和武汉协和医院西院病区。拍者 许星星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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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渡人
她不知道,那个不爱说话的小哥是一名法官,叫张文。
武汉“封城”后,张文取消了回老家的计划留在武汉。大年初二,他报名了民间志愿者,联系捐赠机构,搬运分发物资。
他说,接乐乐算是个巧合。那晚他还没睡,正在对接为残疾人送药的事,无意间刷到志愿群里乐乐发出的求助,赶紧穿上衣服就过去了。
让张文感动的是,在志愿服务群里,他看到了自己的领导、同事、朋友。在群里,大家不分身份、职业,有求助信息,就听从指挥、安排。
“封城”后,律师尚满庆通过线上方式为客户提供服务,包括接受咨询、看卷宗、写代理意见。响应湖北省律协,他的律所正在帮助疫情期间遭受损失的中小微企业普法,律所的全部人员都参与了进来。
绿发会志愿者田曦的日常以汉口火车站为圆心,围着周边几百公里画弧——送物资、接病患,有时是个“送快递的”,有时是“外卖员”,偶尔还兼顾一把“滴滴司机”。
有天中午,田曦接了20万的口罩物资,把它们运到江汉区的各个街道办事处。回到住所,已经是凌晨3点多。还没来得及睡,朋友圈又有医生求助口罩,他马上带着最后5000个口罩赶去了医院。
那天,他晚饭吃了旺旺米饼,宵夜康师傅,却觉得很满足。“口罩送到街道办事处时,那些小哥哥、小姐姐人特别好,他们还承诺,疫情过了,带我去吃油焖大虾。”
雷卓荦是武汉一家维也纳酒店的总经理。“封城”后,包括雷卓荦在内的18名员工,成了酒店的驻守者。
酒店日常的工作变成了消毒。两个员工每小时消毒一次,24层楼里的每个角落,包括电梯的按键。
“封城”五天后,酒店接到通知,接待山东、河南医疗队。雷卓荦与员工们将所有的客房整理、消毒,检查热水,清点牙刷、拖鞋,为医疗队准备晚饭。
雷卓荦一共接待了169名医疗队员。他叫不出每个客人的名字,却认得每张脸。
有医疗队员过生日,蛋糕、鲜花店都关门了,雷卓荦就让厨师做了生日面,用青菜、鸡蛋摆出造型,附上手写的贺卡送到房间去。“他们原本打算不过了。我们就暗地准备了,希望能弥补他们的遗憾。”
医疗队里有两对情侣。情人节那天,雷卓荦想给他们过节。买不到巧克力、鲜花,就计划带他们去看一下武汉江边的夜景。
雷卓荦最爱武汉的夜景。他经常独自开车驶过长江大桥、鹦鹉洲大桥。过去,桥头有摄影师、拍照的游客和情侣。现在,看到的都是物资保障车、救护车和执勤人员。
有时,雷卓荦会自我安慰。如今桥上的每一辆车,都是为了这座城市的运转,正来来回回奔跑的人。他也是,在贡献自己的力量。
如果不是疫情,环卫工人或许不会在武汉沌口长江大酒店与程渝相遇。
程渝是沌口长江大酒店的经理,这里是一家四星级酒店。2月7日,程渝接到沌口经济开发区城管队的电话,问能不能给清洁工人们协调房间。“当时很晚了,想到晚上武汉那么冷,总不能让他们在路边等着,我没来得及问总经理,就答应了。”
这是程渝从业9年来,第一次遇到清洁工人入住酒店。
这群特殊的客人给程渝带来了不少“意外”,日用品都提前带好,送餐员来了后总是自己去领饭,“本来服务员就缺,他们很为我们着想,从来不麻烦我们,也没提过什么要求。”
入住第6天,由于要接待新一批医疗队,15名清洁工人只能换到其他酒店。
一直忙的程渝,到清洁工们退房一周后查房时才发现,9间客房全都是干净的。垃圾桶倒得干干净净,套上了新垃圾袋,抱枕摆放整齐,甚至连床旗也摆得中正。
“拿着房卡往左手边走,顺着房间号,一共9间,全都是净房。我以为走错了。”程渝想,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退房前自己做了清洁,“意识到这一点时,我哭了。”
▲保洁工人们收拾好的酒店房间。
这也是程渝第一次见到有客人在退房之前,把卫生做好的,“都是他们默默做的,退房的时候他们什么也没说。”
程渝在朋友圈里道谢:他们做着整个城市最脏最累的活,却有着最善良最朴实的心灵。
她和其中一个环卫工芳姐加了微信,她是个爱喝酒的人,两人约好,等到疫情过去,一起去喝酒吃烧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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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蛋糕、鲜花
“封城”后几天,外卖员老黄接到了一些奇怪的订单。
一开始,他帮顾客抢购药物、口罩,一天送几十份。后来,他开始接到炸鸡、麻辣烫、炒饭、烟酒、小吃的订单。“有的人在路上看到我,很惊奇。他们说,现在还有外卖员啊?然后就加我微信,让我帮忙买东西。”
有人下单,是为了让外卖员帮忙抓猫。
有一次,老黄和住在一起的几个外卖员,一块接了一个抓猫的订单。他们花了三个多小时,最后在柜子里逮住了猫。
还有一个单子让送猫粮。送过去后,顾客打来电话说,她回不去家,能不能拿门口垫子底下的钥匙进屋,帮她喂一下猫。
也有人下了订单就取消了,就是想打电话聊聊天。还有人给武汉的亲戚打不通电话了,让帮忙去家里敲门看看。
刚开始,保安不让老黄进小区。他说了半天,终于进去了。“进别人的家门,有点不好意思,正好遇到了邻居,帮我开了门。后来我又去了一次,帮顾客给猫加了水和猫粮。”
相比口罩和药,老黄更喜欢这种单子,因为能感受到人们的轻松。
2月1日,“封城”第10天。这天是海棠与妻子李婷结婚四周年的纪念日。
海棠是一名摄影师,李婷是武汉一家医院的急诊科护士。七天前,李婷感染了肺炎,由于医疗资源紧张,便回家隔离治疗。
隔离期间,李婷的身体不舒服,整日在屋里睡觉。吃饭时,就打开一条门缝,伸手从小桌子上取饭。
家务落到了丈夫海棠身上。妻子有点洁癖,他就得每天拖地。为了不被妻子唠叨,他特意把妻子的卧室拖两遍,外面拖一遍。
妻子喜欢花。以往每逢好日子,海棠都会给她准备。“封城”后,营业的商铺大多是药店、超市。鲜花运不进来,城里几乎没有营业的花店。海棠一家家打听,终于买到了存货。
他把蛋糕和一束鲜花摆在卧室门口的小桌子上。
“看到花,那一瞬间就笑了。”两人戴着口罩,隔着一米多的距离自拍,对镜头比心。
李婷在日记中写道:那一刻很想抱抱他,很想亲亲他,但害怕把病毒传染给他。
那天晚上,李婷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卧室门口,丈夫在屋外。两人隔着距离一起吃饭。
海棠说,“我们也是一个很普通的家庭,生活上柴米油盐,吵得也多。这段时间变得更加理解对方。”
“这次生病虽然不是什么好事,却让我用另一种方式,学着怎么表达爱。”李婷在日记中写道。她盼着在未来阳光明媚的一天,两人能共喝一杯奶茶,一起看一部好看的电影。而海棠说,等她好了,最想抱抱她。
▲结婚纪念日这天,海棠为在家隔离的妻子准备了鲜花和蛋糕。两人戴着口罩,隔着一米多自拍。 受访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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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场雪,应该可以吱吱地去踩了”
拍摄第23天,2月14日,程逸飞去拍了武汉的情人节。
一位花店老板感叹,“今年的武汉没有情人节。”不过,志愿者们仍然想办法筹集到了百合花,送给医护人员。
杨倩与队友辗转打听到一位花店老板,想买些红玫瑰、粉玫瑰、蓝玫瑰,送给医生们。老板听完,将仓库里剩余的全部鲜花,全都送给了杨倩。
“当时还不允许营业,老板偷偷打开店门,将自己关在里面,一朵一朵地修整。她说,送给医生的应该是鲜花,不能有枯萎的花瓣。”
鲜花塞满了货车的半个后备厢。那天,杨倩与队友送了四家医院,每家医院40多朵花。医生们很诧异,他们说,很长时间没有见到过这么鲜艳的花了,代表科室说声谢谢。
▲情人节当天,画家杨倩送给医生们鲜花。图为杨倩与队友们手拿鲜花为医生录制祝福视频。受访者供图
随着援鄂医疗队的陆续抵达,胡恒兵接的求助电话少了许多。没日没夜干了二十多天活儿,他突然很怀念吃肉,在朋友圈感怀了一句后,朋友马上送来了母亲煮的水饺。“你去温暖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温暖你。”
胡恒兵记得,他有一次送物资到医院,等了两个多小时,也没有人下来签收。他连着打了七八个电话催促, 让他意外的是,医院派人端着一桶泡好的方便面递给他。
胡恒兵有时会和队友讨论,疫情结束后做什么。湖南来援鄂的队友说,要带他去韶山看毛泽东故居。胡恒兵想给朋友们下次厨,做他的拿手菜,吊锅鸭子、吊锅鸡、馋嘴鱼、烧鸡公。
2月15日,武汉下起了暴雪。“不是一片雪花,是一大块一大块的”。程逸飞在纪录片中写道,“据说这场暴雪可以杀死80%的病毒,希望是100%”。
酒店经理雷卓荦隔着酒店玻璃看到了这场雪,大家都激动起来,约着说出去踩踩雪。但忙完工作后,就都累得回房休息了。
他挑间楼高的房间,拍了一段雪花飘洒的视频,再配上一首刘若英的歌曲。“那天的云是否都已料到,所以脚步才轻巧,以免打扰到我们的时光。”
“准备好的雪铲,这一场不用,应该还有下一场,应该可以吱吱地去踩了。”他在朋友圈说。
封城已经30余天,很多人渐渐平静下来。
不忙的时候,画家杨倩喜欢站在鹦鹉洲长江大桥上看日出。
她习惯于某个特定的位置,抬头就能看见黄鹤楼。天空由灰蓝转成厚重的红色,江面升起薄薄的雾气。
“这是武汉最美的时刻。”
▲画家杨倩拍摄的长江大桥日出。受访者供图
(文中周斌、海棠、乐乐、张文是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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