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封城”后,志愿者车队故事
原文链接 备份链接 武汉“封城”后公共交通停运,自1月24日开始,路上开始出现民间自助形式的车队。私家车主轮班,车队昼夜不停,每天接送医护人员、运输医疗物资,每送一趟要用75%酒精浓度的消毒液喷洒一遍车辆,油钱、防护口罩、消毒液都自掏腰 …
武汉封城后的逆行者
空荡荡的武汉城区。自1月23日10时起,武汉全市关闭公共交通。本刊记者/黄孝光 摄(下同)
1月23日,武汉封城,此时,护士梅伊和胡云云成了逆行者。
她们是大学同学,毕业后分别去了武汉华润武钢总医院和武汉市第一医院。大年初一这天,她们各自从黄冈和天门出发,返回武汉待命。
即便动身前就已得知有同事疑似感染,但她们并未犹豫。梅伊辗转寻找司机,万不得已时,还拔打过110和120寻求帮助。哺乳期的胡云云则在接到医院通知后,立即让丈夫开车相送。
武汉封城之后,有很多像梅伊和胡云云这样的逆行者,他们在用各自的方式,维持着这座城市的运转。
社区司机
疫情发生后,兼职网约车司机陈飞的车钥匙就被家人收起来了。三天后,家人再三质问才得知,依旧早出晚归的陈飞,偷偷拿了备用钥匙,当起了义务接送医护人员上下班的志愿者。
陈飞是突然动念的。“我们武汉人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一开始听医院的朋友说很严重,我们口罩都没戴。”后来看到网上铺天盖地的消息,他这才警惕起来。某个抖音视频里,医生像军人一样连成一排,睡在地上。陈飞受到触动,在别人推荐下加入了青山区的医护人员免费接送群。
接送群里,有医生工作十几个小时后走路回家。
陈飞印象最深的乘客是护士梅伊。大年初一中午,梅伊从黄冈武穴市出发,回武汉华润武钢总医院上班。从老家到单位不到100公里,但梅伊出价1000元才找到司机。黄冈司机只能将她送到两市交界的龚家岭收费站,后半程需要陈飞接力。
一上陈飞的车,梅伊就哭了起来。“家人并不同意她回武汉,她也是做了很艰难的思想工作。”一个提前到岗的室友已经疑似感染了新冠肺炎,这让梅伊既伤心又害怕。
即便如此,陈飞在接送群里发现,自封城至今,每天仍然有不少医护人员从外地赶回武汉。群成员不断壮大,陈飞所在的3个群,如今已汇集1000多名志愿者。
1月26日,为了限制人员流动,武汉中心城区区域实行机动车管制。与此同时,为保障社区居民应急出行问题,武汉交通部门征集了6000辆出租车或网约车,直接进社区服务。武汉共计1159个社区,每个社区至少配车4辆,由社区居委会统一调度使用。
陈飞报名成为社区司机的一员,比以往跑得更勤了。他每天清早7点出门,先送医护人员上班,再到东山亭社区报到。按要求,他需要对每名乘客先行测体温排查,因为发热病人只能由救护车运送。这几日,他每天都会遇到发热的病人。
1月28日这天,陈飞一共出车6趟,其中有两趟送的都是去中南医院做肾透析的乘客。因为一些医院被征用来收治发热患者,大量需要做透析的病人需要另寻他院。他们四处奔走寻医,成为封城后独特的一群逆行者。
每次乘客下车后,陈飞都会把四个车门全部打开,用酒精擦拭座椅和门把手。在他的一个130多人的微信群中,有30余人都是社区司机,其中已经出现了2名感染者。
陈飞分辨不出谁是病毒携带者。他不敢大意,每晚下班后,会先在楼下把防护服撕毁、装袋、扔进垃圾桶;进家门后,将衣服放在阳台,独自吃饭,把自己关在房间隔离。
物资运输队
这是一个由500多辆车构成的庞大车队,从轿车、面包车、小货车,到带集装箱的大货车,分布在武汉各区;各区设有车队长,听从总群的协调调度。如今它是武汉医疗物资的民间集散中心,各地企业或热心人士捐赠的物资,有不少经由这些车队分发,送往武汉的各家医院。
“我们希望医护人员能得到足够的保护,全身心投入到救治中。”车队的组建人雪情说。
事实上,武汉封城之前,医疗耗材短缺的危机已经发生了。提前得知情况的雪情联合身边朋友,第一时间在网上发起募捐。
1月23日起,二十多家武汉医院陆续通过网络,向社会公开征集口罩、防护服等医疗物资。更多的民间力量响应,试图帮助医院摆脱困境。
然而,同一时间,武汉启动封城,进出通道关闭,大量运输物资的车辆无法进入。
发现这个问题后,雪情等人一方面利用当地车友群组建车队,招募大量的司机志愿者,另一方面协调有关部门,为志愿者们开辟绿色通道。他们组建了信息搜集、仓库管理、物资运输等小组,核实好各方供需信息后,再把运输任务层层下发给司机志愿者。接到任务的司机随后到武汉各高速路口接货,然后将物资运抵市内各医院一线。
“本来司机接到货后,是要先拉回仓库的,但是这两天疫情比较严重,我们就让他们拿到货后直接去发,发完再回仓库结算登记。”雪情说。
资源终究是有限的,志愿者们需要判断不同医院的轻重缓急,将物资优先派发给最为急缺者。
1月25日,蕲春县疾病防控中心主任向雪情求助,当地已经有医务人员因为防护问题被感染了。雪情答应帮他调配200套防护服和1万个口罩。但第二天,团队得知湖北省妇幼保健院与武汉大学附属中南医院物资即将告罄,医护人员的工作状态近乎“裸奔”,便决定将已有物资先给他们。
“每家医院都在想方设法为各自的医护人员寻求保护,不过医院之间也很体谅。”雪情提到,两天前他们给武汉市普爱医院送物资,但普爱医院得知另一家医院情况更严重后,主动提出先送给对方。
组建车队后,打动雪情的事每天都在发生。
1月25日,有个志愿者送物资时,对接的医生临时上了手术台抢救病人,没接到电话。司机等得着急,因为跟另一家医院的医生约好接他下班,时间快到了。他后来先去接人,接完后没顾及吃饭,又赶回医院完成物资交接。
1月26日晚上,另一个志愿者去仙桃接货,车轮陷进沟里,手机也没电了。在野外了耗了一夜后,得救的他马不停蹄赶赴仙桃,向团队表态“没接到物资就不回来”。
局势越来越紧张了。继封城之后,1月26日0时起武汉再行“封区”政策——除经许可的保供运输车、免费交通车、公务用车外,中心城区区域实行机动车禁行管理。这意味着,私家车不能再自由流动。
雪情连夜去找政府和有关部门协商,最终成功领到志愿者通行证。
1月26日晚,湖北省委副书记、省长王晓东在新闻发布会上提到,“尽管通过各方面努力,紧缺有所缓解,但仍然是当前面临的最突出、最紧迫的问题之一。”
雪情的微信里,各志愿者群消息不断,随时都有找上门的捐助者和寻求捐助者。“物资依然很缺。朗朗、小A、希希、小曦、区长、孟高管、阿正、好好先生……我每天都提醒一块努力的伙伴,别自己舍不得穿防护服,光顾着别人了。”
看不见的陪伴者
对每个从武汉站下车的人,乘务员都会郑重提醒:一旦出站,短时间内你将无法离开这座城市。武汉街头,零星行人步履匆匆,连排商户闭门歇业,间或有诊所虚掩着门。在这座被清空的城市,压抑感伴随传染病一同蔓延,作为心理咨询师,杨莹通过网络、通过电话,接收到从这座城市的不同角落里传送来的情绪。
封城后至今,杨莹待在家中,没再下过楼。她所住的小区有一人确诊新型肺炎,为此整个小区被封锁,禁止出入。
“我情绪控制还是比较好的,但封城第二天,我一醒来就莫名地哭,于是想,可能很多人都需要一个压力的出口吧。”杨莹联合几个有心理咨询经验的朋友,临时开通了“心灵陪伴热线”。他们在宣传海报打上“封城不封爱”的口号,连日来接听的电话不断。
“我妻子要生了怎么办?”一个妻子预产期将近的丈夫问起杨莹。他担心叫不到救护车,又害怕送妻子到医院后感染病毒。
一个从未去过华南海鲜市场的中年男子,怀疑自己携带了新型冠状病毒,已连续几顿没有进食。妻子着急之下向杨莹求助。在杨莹的疏导下,这名男子终于开口吃饭。
留学生马丁3天睡不着觉了,他不了解冠状病毒,紧张和焦虑让他的身体产生疼痛感。去药店路上他给杨莹打电话,用不流畅的中文说:“外面怎么那么恐怖?”
还有子女委托杨莹,陪独自留守的老人说说话。
对于他们的际遇,杨莹感同身受。她是宜昌人,30年前因为求学来到武汉。她认为武汉人说话的口吻,没有南方人的柔和,又不像北方人那么干脆,刚来时一度很不习惯。30年后,她已然适应甚至依恋这座江城。
杨莹认为这是一场漫长的战役,可怕的不止有病毒,还有长时间压抑后心灵的坍塌。而让她最为担心的是抑郁症患者,“一旦处在这种封闭的环境,他们的情绪就像炸弹,随时可能爆炸。”
不断攀升的确诊病例数字、弥漫在网络上的各式未经证实的信息,还有来自其他城市的歧视,都让身陷围城里的武汉人或多或少感到沮丧、无助和焦虑。
“武汉人最紧张、最慌乱、最恐惧的日子,已经过去了,这个时间点应该是大年初一。”方方说,“现在,武汉人呆在家里安心了许多,前几天的惶惶不安和恐惧也在逐步消减。”这位在武汉生活了60多年的作家认为,武汉人听话又通达,幽默又坚强。
(应受访者要求,杨莹为化名)
值班编辑:罗晓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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