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江新冠死亡率重症率双高，遥远北国缘何成重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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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新网】（记者 宿慧娴）距离武汉超过2000公里的黑龙江，深居中国东北部边境，却与几个同湖北来往密切的省份一样，“意外”地成为此次疫情重灾区之一。在东北三省中，黑龙江是唯一一个累计病例数字突破400的省份，周边的辽宁、吉林和内蒙古病例数均不到150。同时，黑龙江飙高的死亡率也几乎与湖北（除武汉）不相上下。

截至2月21日24时，黑龙江累计确诊479例病例，死亡12例。现有疑似病例1例，全省2月21日发热门诊诊疗人数为2132人，目前追踪到密切接触者15906人。

不同于周边省份，春节之后，黑龙江确诊病例数字每天上升的速度都在加快。2月2日成为东北地区首个病例数突破100的省份，三天后突破200例，八天后突破300例，2月13日突破400例，2月14日病例已经遍布黑龙江全部13个地市，包括最北端的大兴安岭地区。

早在1月24日，黑龙江就是继湖北和河北之后，全国第三个出现死亡病例的省份。随后，死亡病例数字持续上升，截至目前，黑龙江12例的死亡病例居于全国第三，除湖北省外仅次于河南，超过了广东、浙江和湖南几个疫情人数“大省”，死亡率达到2.5%，仅次于湖北（除武汉）与武汉。

黑龙江省新冠重症肺炎专家组组长、哈尔滨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院长于凯江2月13日曾就高死亡率总结四个主因：死亡患者年龄偏大，多有复杂基础性疾病，因天气寒冷肺部疾病患病率较高，缺少必要的防范意识。

“在北方，特别是东北在我国最北的部位，最高寒的地方，相对病亡率增加一些是存在的。”国家卫健委高级别专家组组长、中国工程院院士钟南山2月22日下午与中国工程院院士、哈尔滨医科大学前校长杨宝峰通话时表示，患有心血管病、高血压病等合并症的新冠肺炎患者，死亡率比普通患者高达好几倍，“对黑龙江实事求是地报告（新冠肺炎）死亡情况表示敬意”。

地处高寒地带的黑龙江，多年来人口处于负增长状态，老年人占比高。多位黑龙江医护人员均表示，疏于防范和管控的情况下，因聚餐导致的聚集性感染是黑龙江初期病例走高的主要原因。而财新记者获知，黑龙江有三甲医院早在1月20日就已针对疫情开展培训工作，但囿于医护人员不足、资源不足和患者数量增加，医院救治依然“紧张”。

聚集性感染高发

“从目前确诊病例分析，黑龙江省具有聚集性疫情多发的显著特点。”黑龙江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副主任孙巍2月7日在黑龙江省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联防联控进展情况新闻发布会上介绍。

疫情初期，接近七成病例来自本地聚集性感染。根据孙巍披露的数字，截至2月6日24时，黑龙江各地共报告新冠肺炎聚集性疫情48起、发病194人，死亡3人。彼时，黑龙省总确诊病例数为277例，聚集性感染病例占总数的70.03%。而在48起聚集性疫情中，与湖北或武汉有关联的仅四成，在湖北以外省份有旅居史的占两成。

“都是发现哪里确诊了，然后再封锁小区、挂牌管理。”一位哈尔滨地区的医生对财新记者坦言，有效的早期防控机会被错失了。齐齐哈尔某三甲医院防控疫情一线医生也发现，地方在传染病疫情防控手段上的节奏“有些慢”。

1月25日，黑龙江启动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一级响应机制，“但大家意识也没有那么重视。”一位哈尔滨医护人员回忆，直到春节之后气氛才开始紧张，但那时返程都已经结束了，“人口肆意流动，市里根本管不过来”。另一位哈尔滨医生也发现，各路段在春节之前也设了体温检测关口，但是在人口流动方面并没有进行及时干预。

疏忽之下，聚餐成为聚集性感染高发的“诱因”，多地市均通报数起聚餐探亲感染案例。根据通报，一武汉返回哈尔滨的患者春节期间多次聚餐致一家九口全部确诊；另一哈尔滨患者春节期间多次聚餐致包括亲属在内的11人确诊；牡丹江亦通报了一起因聚餐导致的五位家庭成员确诊；另有齐齐哈尔一患者瞒报出行信息，多次参加聚餐，致使多名密切接触人员受到感染，已被公安机关立案侦查。

黑龙江多地市官场也因疫情遭受震荡。2月20日，哈尔滨市政府官网显示，由于哈尔滨香坊区委副书记、区长赵罡，五常市委副书记、市长于军，在应对疫情工作特殊时期，对疫情严峻形势估计不足，对疫情防控领导不力，组织发动不够，防控措施不实，造成香坊区、五常市疫情扩散，两人被免职。此前，齐齐哈尔市建华区委书记郭玉航也因上述原因被免职，并由纪检监察机关依纪依法调查处理。

“恰逢春节期间，一些人把过年团聚看得过重，造成聚集性发病。”黑龙江省新冠重症肺炎专家组组长、哈尔滨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院长于凯江2月13日再提及聚集性感染。《黑龙江日报》2月7日曾发表评论文章称“家庭聚餐是近期我省确诊病例疑似病例较快增长的主因”，同时呼吁“大疫当前，长幼亲情网上见……不要聚餐！不要聚餐！！不要聚餐！！！”

病死率重症率双高

更值得注意的数据是黑龙江新冠肺炎的死亡率和重症率。

黑龙江出现死亡病例的时间早于大多省份。除湖北外，首个出现死亡病例的是河北，其次就是黑龙江。根据国家卫健委通报，1月24日，全国死亡41例（湖北省39例、河北省1例、黑龙江1例）。当时，第一例死亡病例出现在黑龙江绥化。

死亡人数逐渐上升，使得黑龙江的新冠肺炎死亡率在全国仅次于湖北（除武汉）和武汉。截至2月21日24时，黑龙江累计确诊479病例，死亡12例，死亡人数位居全国第三，除湖北省外仅次于河南，超过了广东、浙江和湖南几个疫情人数“大省”，死亡率达到2.5%。而同时，湖北（除武汉）的死亡率为2.7%，只比黑龙江高出0.2个百分点（参见“【数据解析】新冠疫情分析简报（2月20日）”）。

部分黑龙江地市的死亡率甚至超过武汉。截至2月21日24时，黑龙江的12例死亡病例分布在哈尔滨（3例）、双鸭山（3例）、绥化（4例）、齐齐哈尔（1例）和大庆（1例）五个地市。其中，绥化的死亡率高达8.51%，双鸭山市的死亡率也高达5.76%。均超过了武汉3.7%的死亡率。

于凯江进一步分析，高死亡率原因在于：其一，黑龙江省新冠肺炎死亡患者年龄偏大，平均年龄72.56岁；其二，黑龙江省9例死亡病例中，8例患者有复杂基础性疾病，包括多年高血压和糖尿病、肿瘤化疗及两例高位截瘫患者；其三，黑龙江省每年有5-6个月的寒冷天气，因此老百姓肺部疾病患病率较高，如气管炎、肺气肿和肺心病等，新型冠状病毒攻击和侵袭的主要靶器官是肺脏，在原有肺脏疾病基础上合并新冠病毒感染将对患者造成更严重打击。

最后一点原因在于初期对新冠肺炎的忽视。“2003年，SARS对广州、北京等地区影响巨大，对黑龙江影响较小，本省无死亡病例。17年后的今天，我们对传染病缺少必要的防范意识。”于凯江说。2003年SARS时期，黑龙江是全国少数没有确诊病例的省份之一，仅出现一例疑似。“可以说没什么传染病防治的经验。”前述哈尔滨医生说。

除死亡率外，黑龙江此次新冠肺炎重症率也显著高于其他省份。截至2月21日24时，黑龙江现有重症病例数为72例，除湖北省外居全国首位。相较之下，确诊病例数过千的河南、浙江和湖南的重症病例均低于50例。

多年来，黑龙江均处于人口负增长，劳动力不断外流，老龄化水平也高于全国。截至2018年底，黑龙江60岁以上人口达到748.4万，占全省总人口的比重为19.8%，比全国平均比例高出1.9个百分点。平均约五个黑龙江人中就有一位老年人。

省内医疗条件不均衡

多位医生表示，在黑龙江当地，戏称医疗条件排名有“哈齐牡佳大”的说法。即省内优质医疗资源基本集中在哈尔滨、齐齐哈尔、牡丹江、佳木斯和大庆，其他地市则居于末位。在前面五个地市中，又属省会城市哈尔滨的医疗条件最为优质。

“哈尔滨医学发展优于其他四个城市大概十年左右。哈尔滨的医学水平可以做国际学术交流，佳木斯、牡丹江、齐齐哈尔基本仅限于国内交流。”一位哈尔滨地区的医院管理者说。

此次的死亡病例中，超过半数出现在医疗资源欠佳的绥化市和双鸭山市。两座城市的三甲医院数量远远少于“哈齐牡佳大”。同时，基层医院也缺乏救治能力，在省会城市哈尔滨的部分县市，“得上这个病，都得转到哈尔滨，县里的设备设施、治疗方式和技术都达不到要求。”一位哈尔滨某县级医院管理者说。

为驰援湖北，黑龙江作为“候补省份”也加入了“一省包一市”的方案中。2月7日，国家卫生健康委宣布的16省“一省包一市”方案本没有黑龙江省，到2月10日新增了包括黑龙江在内的五个省份，黑龙江参与援助孝感市。截至发稿，黑龙江已派出七批医疗队前往湖北，累计1332名医护人员。

大批医护队员前往湖北后，黑龙江已出现一些医院救治“紧张”的状况。前述齐齐哈尔三甲医院医生告诉财新记者，医院门诊春节就已停诊，“除了运行的发热门诊、急诊和隔离病房外，很少收患者，有些科室护士去支援武汉，只能将科室暂时合并”。另一个关停部分门诊的主要原因是物资，“为了节省防护用品，发热门诊、隔离病房、急诊都是24小时一个班”。

“其实资源还是很紧缺的。”前述医生提到，黑龙江经济本不太景气，医院一般都是差额拨款，一部分靠效益支撑。关停门诊后，“医院运行受到严重影响”，考虑到效益，他所在的医院最近正在研究如何在严格把控入院指征的情况下逐步复诊。

直到近两日，黑龙江才升级了交通管控措施。2月18日，黑龙江省对确诊病例10例及以上的县（市、区）实行“严九条”（ 封住城、关住门、管住人、禁聚集、早隔离、控经营、严执法、保民生、抓督战）。2月20日中午12时起，哈尔滨四个主城区实施交通管制，所有车辆和人员不得任意出入。“但是接近500人被感染也成为事实，后果和风险已经不可逆转。”前述一位哈尔滨医生说。

财新记者刘登辉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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