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封城日记｜第二十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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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武汉清底排查的最后一天，也就是按照计划，今天过后便不应再有确诊或是疑似病人没有被医院收治。

从早前的哭天喊地也进不去医院，到现在的绝不漏过一个病患游离在外，武汉对于流行病的防治工作一直体现出肉眼可见的修正过程，乐观来讲，每一天都在进步，这很可贵，坦率一点，那就是每一天也都是在否定前一天的作为。

新任市委书记有一句振聋发聩的提问：

「为什么我们动用了这么多人力物力还不能做到全部查清，而记者暗访就能发现一千多例病患？」

我来试着隔空回答一下，不一定对，就事论事。

其一，是在早起病床资源遭到挤兑空前紧张的时候，没有拿出除了医院之外的备用隔离方案，把全部希望都寄托于雷神山和火神山两座对照小汤山模式建造的临时医院，等到这两所医院快要建成时，武汉光是每日新增的确诊患者规模，就已经超过了它们所能提供的全部床位。

换句话说，在封城开始直到征用方舱中间的空档期，因为病床人满为患，所以社区和街道即使获得了要把病患送去医院的指令，它们实际上也办不到，整个混乱就是从这个时期发生的，记者可以查到病患，是因为病患把媒体曝光当作救命稻草，希望可以借此抓住求生机会，而政府掌握不到这些信息，则是因为基层没法上报，你没给它清零的能力，它就一定会用其他的方式清零，比如索性不报。

政府拉网的毛细血管，是由市内的各条街道构成的，这里产生了堵塞，心脏的供血当然就会严重不足，没有配套的解决方案，光是把任务一层层的压下去，最后只会得到含糊其辞的搪塞，造成掌握整体情报的偏差。

其二，是检测手段的变化，这其中有一些客观上的难点，比如新冠肺炎诊断标准本身是随着医学界对它了解的深入而在改变的，但是武汉早前的网眼密度过于稀疏，也是事实。

从没有华南海鲜市场的接触史就不被视为感染新冠肺炎，到没有核酸检测结果就不能被送到医院收治，武汉都把「宁可错漏」四个字写在了脸上，然而标准宽松并不意味着事实宽松，病毒不会按照标准行事，就在这些被排除在外的病患无奈居家的途中，更多的感染悄然造成了，这又进一步增添了超出政府掌握的病例。

迄今为止的经验和教训在于，精确追究一个人究竟是不是新冠肺炎患者其实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疑似患者和密切接触者两个群体的口子一定要放开，切断了他们的传染路径，也就能够遏制层出不穷的新增风险，记者可能暗访了上万个疑似市民，然后里面才出现了一千例病患，这是一个数据筛选的概率性结果，建立在基数的广泛之上。

其三，是基层执行变形的问题，这场清底排查，其实等于说官方自己承认上一次排查的99%是有水分的，漏网之鱼绝对不止那一个百分点。

各个社区的居委会条件良莠不齐，有的没有防护服，有的欠缺人力和设备，有的自身工作存在惰性，罔顾这些难题，强行要求给数字，那么欺瞒就很容易成为唯一的选项。

仅从动员程度来看，这一轮排查就把联防、民警都装到执行队伍里来了，哪怕没有入户，电话也会追到市民家里，确保每一个人都是可联系的状态，效果相对会好很多，百姓都很老实，在危难关头，他们不会嫌政府管得太多，怕的反而是不管不问，才会失去安全感。

集体主义的立锥之地，就是集体要庇护它的每一个成员，不能动不动就把人排除在外，而99%那一次的失败，就是有太多的人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不在那99%里。

总之，若是清底成功，希望在未来几天里，武汉的抗疫战能够进入下一个以消化为主的阶段，理论上来说，再闭户一到两个周期，新增病例就会低到一个非常乐观的水位上。

这是我的武汉封城日记，第二十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