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花开时

by 邓安庆, at 29 February 2020, tags : 感染 母亲 哥哥 知道 屋子 疑似 油菜花 视频

吃完饭后,父亲走过来说:“你跟你哥视频一下,好多时没看到我两个孙儿咯,我蛮想他们的。”我说好。视频接通后,随着晃动的视频,哥哥一家在客厅里的样子一目了然。

自从市区严格管控后,不能出门的他们活动范围只有客厅和房间。我把手机给了父亲,父亲咧嘴笑起来,连连喊着两个侄子的小名:“屋里憋得烦人啵?做作业了吧?有吃的吧?”侄子们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

接着又是母亲凑过来,同样是咧嘴笑,“细鬼儿哎,长胖咯!你看你两个脸蛋哦,吃么子好吃的咯!”跟侄子们说完话,哥哥接过来,母亲说:“是不是又没得菜咽咯,俺乡下菜也吃完了,只能去村超市买。”哥哥说自己这边还能支撑。

快要挂时,他提起一件事,“听说俺隔壁垸有个人被送走咯。”母亲惊讶地问:“为么子嘞?”哥哥说:“听说是发烧,有个车把他拉走了。”母亲淡然地说:“俺这边没听说这个事,估计也只是发烧吧。”

我跟母亲一样,没有像上次那样恐慌。想起十几天前,母亲悄悄跟我说:“你哥说俺垸里有个人感染咯。”我吓一跳,忙问是哪个人,母亲说了名字,我一听,那个人的屋子不就是在我们家斜对面吗,离我们不到二十米远。

站在窗前,就能看到那屋子。没有看到人出来,只有晾晒的衣服还在外面。完全看不出来那家有感染的慌乱气象。

我立马发微信问我哥哥,我哥哥发来一张图片,打开看是武穴疫情分布图,是一个表格,上面有“乡镇”“村名(社区)”“确诊”“疑似”“合计”五块,在村名那块果然看到了我们村里的名字,疑似那块显示“1”,但并没有具体到垸(我们这里几个自然垸组成一个行政村),更别提是哪一个人得了。我不知道哥哥是从哪里知道这个人的名字的。

一阵突如其来的恐惧感涌上心头。我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跟我,还有我的家人接触过,而我也不知道我的家人接触的那些人是否跟他接触过……我完全不知道他的活动轨迹,也就是说我们也完全不知道我们是否被他感染。本来我以为我们这边可能侥幸地没有事情,毕竟没有听说谁感染了。

我赶紧把窗户关上,楼下有窗户是坏的,完全合不上,风一直往屋里灌。屋子这么大,哪里能完全闭锁?而我父亲还在外面叔爷那里,应该赶紧让他回来。母亲刚刚去过村里买菜,经过那个屋子,会不会有感染的风险?……

焦虑感挥之不去。我把情况发到朋友圈,我的发小(他的家离那个人的屋子就隔了三个房子)跟我视频,他说那个疑似感染的人是村里另外一个垸的人,一直住在市区并没有回来。

 一时间,我不知道是哥哥说的那个是真的,还是发小说的是真的,或者两人都是?我没有办法去确证。再看窗外,垸路上零星的几个行人慢悠悠地走动,几只小鸟站在斜对面的红瓦屋顶上“啾啾啾”地叫着……

也许,他们还不知道。我要不要告诉他们?可是我并不能确证消息的真假。但是这种静谧的气氛,让我感觉恐惧。

我想起滞留在武汉的同事。他在群里说起自己的小区已经有好几例感染的了,有一次下楼扔垃圾,看到小区楼墙壁贴着某楼的确诊人数名单,而他隔壁小区已经死亡多例。

我不知道我要是身处他那个环境,会是怎样的。他说自己每天都很害怕,连呼吸空气都觉得是危险的。闭锁在家中,又烦闷窒息。

再听闻好些没有回湖北而籍贯是湖北的人,在北京、上海等大城市频繁遭遇到不让进小区和办公楼、没有宾馆愿意接收只能流浪街头的事情,心情更是愤懑。

而我在垸里,在这个所有路口都堵起来、所有陌生人都不准进入的小村落里,恐惧感逐渐消散。

那个疑似的,后来听说一直住在市区没回来过。而此次隔壁垸的这个,如果真的是感染的话,大家恐怕都会知道。毕竟大家的信息并不闭塞。多日来,按照武穴官方发布的信息,新增感染人数是零。或许,最恐怖的阶段已经过去了?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封城会何时结束。渐渐地,我也不想这个问题了。我已经习惯了在家里的生活。一个月前,我还跟父母亲开玩笑说:“或许我能待到油菜花开的时候。”父亲摇头说:“那能待这么久咯?”母亲也赞同说:“要封这么久,人不难过死咯!”

没有想到的是,时间还是一点点地挪移到现在这个时刻:屋场前面的油菜田,几场春雨后,新绿的茎笔直地窜高,金黄的花零星地绽放。很快,就能看到一大片金黄的油菜花了。

(门前油菜花零星地开了)

邓安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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