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的深呼吸 | 谁都可以回老家，我们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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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可以回老家，我们不能走

口述者：王春 张玲（化名）/（安徽籍）

打工所在地：北京

编者注：王春、张玲夫妇自2012年来到北京就没有离开过。张玲患有免疫性血小板减少性紫癜，需要长年服药，如果没有药物控制就容易大出血而不易止血导致死亡。到很多地方看过病，只有北京一家中医院开的药有效果。王春有焊工证，可以出苦力，因为每个月给张玲拿药需要4000元现金，他只能找最起码可以按周结算工资的活儿，甚至可以提前预支工资的短工。女儿小雪（化名）现在在北京一所打工子弟学校上六年级。

我要挣钱给她拿药，带孩子上学

我们没有回老家，好几年没回了，今年也是这样。因为小雪她妈妈这个病，我们不敢回。那年回过一次老家，在家里大出血，住院半个多月也没治好，她（指孩子妈妈）都不能走路上车，我们用轮椅推着她上了火车才回到北京。从那之后就再也不敢回家了。

▲ 协作者社会工作者去探望王春一家时，小雪在协作者安装的学习桌上写作业（拍摄于2017年冬季）

她这个病，如果哪儿破了，就会一直流血，止不住，或者太累了、感冒了什么的，血小板就会很低，打个比方说，正常人是150-350之间的量，她低时只有30、50的样子，人会晕过去。那年在家大出血时，每天都要输血小板，一次一两千块钱，住了半个多月，花了好几万都没治好。因为这个病，我们跑去广东、深圳等好多地方看，都没有用，后面在北京看老中医，他的药很有效，一次拿一个月的量，四千多块钱，吃了血小板的量就能稳定住。我就是给她拿药，带孩子上学。如果是我自己一个人，这里挣不到钱就回老家呗，现在不行，回不去。

▲ 张玲每个月要吃4000多元的药（拍摄于2017年冬季）

我从16岁就开始外出打工，走过很多地方，真是走一个地方，不认识一个地方。这句话怎么说？你看，最早我去过青岛，在砖厂里给人烧砖，都是跟着村里人的出来，他们回去，我就回去，要不一个人在外面会受欺负。那时我们去的地方就像个村子，人挺少的，你现在再看青岛，那是个好地方。后来来到北京，那时有个亲戚在北京，投奔他来的，来了后自己找工作，在饭店里，进去才知道那个饭店不好，不给发工资，干了一段时间自己也没拿到，就换其他工作。那时候到我现在住的地方，还没有地铁呢，到住的村子里只有两趟公交车，现在，你再看，五环都是好地方，地铁公交很多趟，方便的很。

我有焊工证，是在铁道部一个单位打工时考的。现在好的单位你进不去，都是熟人介绍，咱们又没有熟人，我们村就我和另外一个老乡现在在北京。那个老乡是在北京读的大学，现在做房地产。有一次一个单位我差点进去，但介绍我的那个经理不是里面的熟人，就是不要我。现在，我们也是熟人介绍工作，有活儿时就找你，干几天拿几天的钱，我这也想有个固定单位，但需要一个月请一天假，要给她去拿药，要周一晚上去排队。这不就得请假嘛——现在我每个月最起码要把她的药钱挣出，最好还要是现结。

要是几个月不能干活儿的话，生活就是问题了

现在不让出门， 我们就在家里看手机看电视。防疫的信息也是看手机上的，村里大喇叭也每天都在喊，不让出门，不要去人多的地方，要消毒，戴口罩。我们家还有几个一次性的口罩，在春节前从网上买的。

▲ 王春一家居住在在出租公寓深处（拍摄于2017年冬季）

生活也还算方便，村里有卖菜的，就是贵，大白菜现在都两三块钱一斤了。我们住的这个公寓里，就剩我们两家没回老家的，其他都回去过年了。现在也回不来，房东每天都会告诉大家先不让回来，这几天村里开始办出入证了，没有证的都进不来。现在开始有人回，都得等着房东接，回来也要在家里隔离14天才能出去。吃菜什么的，都是房东给送到门口。

啥影响？就是没活儿干，就没钱呗。这样下去个把月还凑和吧。这不这个月也没拿药，本来应该是2月11日去拿药，但现在医院都不坐诊了，医生也不上班，去了也拿不到药。不吃药就小心点吧，别累着别磕着碰着什么的。现在也还好，没什么情况。

现在一个月怎么也要两三千块钱，生活才能过得去，房租要一千，加上水电什么的，再就是吃喝了，这里面不包括给她拿药的钱。这样算，怎么一个月也要挣六七千才行。什么都干，有的活儿好点儿，一天能挣二三百，也有不行的，一天一百多块，也有一个月干不到什么活的时候，就是些零活儿，人家找你就去干，不找你就没得干。

要是还要几个月不能干活儿的话，那生活就是问题了。再没活儿干，下面再拿药就没钱了，咋办？就找一起干活儿的人周转周转（借钱）。

最发愁的就是小雪上学这事了

其实我最担心的是小雪上学。小雪是在北京奥运会那年出生的，小名叫迎迎，就是福娃中的那个迎迎，“北京欢迎您”的那个“迎”。

▲ 小雪是2008年北京奥运会那年出生的，小名叫“迎迎”，“北京欢迎您”的“迎迎”。（拍摄于2017年冬季）

现在小雪上学的这个学校，从去年就说要拆，不让办了。如果这个学校真不在了，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小雪现在是六年级，今年暑假后就要上初中，现在不开学，她就在家自己学习，写作业，一直没出门。周围也没有和她一样大小的孩子，也没有人可以一起玩。现在老师通过手机发来作业什么的，她就在家写。

我最发愁就是孩子开学咋整，现在这个学校，大部分家长现在都不想去了，就是开学还能上，六年级完了也就没初中上。现在就得考虑转学，转这边来（指住的这个村子），这边有个学校，能上，但学费很贵，一个学期要五千三四百块钱，在学校吃中午饭，还要每个月再缴六百块饭费……现在又不能干活儿，收入受影响，开学就要缴学费，哪有什么钱？

也给小雪商量过，她就想着回老家上学，家里上学不用这么多钱。回老家也不行呀，她妈妈不能回去，我也就不能回去。老家只有姑姑、伯伯，也都一家家有老有小的，根本照顾不上她。一个女孩子回去，我也不放心呀。我们现在住的这里，有个孩子在老家上学，跟着奶奶爷爷，初中一年级，全班考第四名，学习不错吧？可暑假，就死活不愿去上学了，打死都不去。他爸爸妈妈就把他带到北京来，他就天天在家呆着，什么也不干，也不去上学……这孩子一辈子不就完了？这还是个男孩子。现在，我最发愁就是小雪开学、上学这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