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列报道 | 救援发生在人民和人民之间
原文链接 备份链接 这是系列报道的最后一篇。从 2 月 4 日至今,在为期两周的时间内,我们尽力了。这种「尽力」自有一种局限性:无论是体量、时效,抑或视野,甚至报道体例,都不足以为我们的力不从心开脱。但我们又持有一丝欣慰:这种带有《T》中 …
*************▲*************2020年1月22日,武汉大学中南医院新型冠状病毒隔离病房,医务人员为新型冠状病毒患者输液。(拾城 郑新洽/图)
全文共7106字,阅读大约需要14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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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南方周末记者 曹颖
南方周末实习生 冯雨昕
责任编辑 | 邢人俨
血氧饱和度降到了87%。医生给25岁的小武插上吸氧管,他深深地吸了一大口,发微博告诉网友自己的状况。
“不要睡着!努力调整呼吸!加油!”“红细胞们快帮小武搬氧气啊!”“年轻人,你一定要好起来!”小武枕边的手机不停闪烁着网友们的留言,他盯着屏幕,强撑着充满疲倦与困意的眼睛。
2020年1月19日傍晚,小武发烧到39度,他以为自己感冒了。1月21日,小武先后在湖北省武警医院、湖北省中医院进行CT检查,基本确诊新冠肺炎,但无法收治。当晚11点,父亲得知武汉第七医院开放接收患者,瞒着儿子连夜赶去排队。小武怕交叉感染,逼父亲离开,父亲就躲到医院外面,隔着玻璃窗偷偷望他。七院的核酸检验试纸用完了,小武因无法确诊未被收治。
为住院四处奔走了两天,小武的病情加重,咳血严重,四肢无力。武汉封城当日,小武在微博上发出求助帖,昏昏沉沉地睡下了。第二天,3.2万条评论扑面而来。
“加油!一定要挺住!”“床位爆满为何武汉确诊数据一天都没更新?”“同济协和和金银潭医院,去呀兄弟!”但网友提到的这些医院早没床位了。女友在评论里找到社区电话,联系社区登记信息。发帖三天后,小武坐上社区的电瓶车去武昌医院就诊。
小武是较早的网络求助者之一。他的微博粉丝从最初的一千多人,已涨至近180万,最多的时候,每天增加20万粉丝。住院后,小武坚持每隔十个小时发一次微博,分享病情与治疗进展,护士的背影是他常用的配图,那些防护服上画着爱心与太阳,写着“圣洁光明”“晴朗”“都好!”
1月29日凌晨五点,小武发烧以至意识模糊,长时间昏睡,大约27个小时没有更新微博。第二天早上,他醒来报平安。网友们的回复接踵而至——“终于看到你更新了,总是跑来看看你好点没”“昨晚一直惦记着你,孩子你一定会挺过这关的”“不停刷你微博,一天没更新很让人担心”“天天惦记着你,看你比看我家猫监控都多”。
计算机行业从业者张超星自2月11日开始爬取微博“肺炎患者求助”超话里的信息,将目前未删的患者求助帖整理出来,搭建了“武汉·人间”网站,他想留存“每个关乎生命的故事”——“每位患者都能得到人文的、个体性的、有尊严的关注。”
“肺炎患者求助”超话于1月29日创建。有网友反馈,2月3日至4日期间,超话里的微博数量由三千多条下跌到一百四十二条。张超星在超话里可以追溯到的最早求助帖发于2月3日。截至2020年2月26日,“肺炎患者求助”超话有1193条帖子,57.8万粉丝,39.2亿阅读量。
新浪微博首席执行官王高飞(注:微博昵称“来去之间”)曾表示每天发布于微博的求助信息80%是无效信息。这意味着,经过微博的审核,最终公开的求助信息是总数的20%。
张超星发现,一些求助信息并不会进入话题频道中,甚至不会出现在好友的主页上。
张超星曾在一位志愿者的微博主页看到,两三天内共发了32条符合规范的求助帖,但显示在超话页面内的仅7条。
“武汉·人间”上记录的求助信息远远小于实际求助规模。华东政法大学教授童之伟自2020年1月31日开始转发湖北疑似病例患者求助信息,每天都会收到十几到几十条的求助信息,一些求助微博下的转发和评论多达上千条。
这些星星点点遍布网络的呼喊与细语,既是求助者的心声,也是他们竭尽全力想要抓住的惟一希望。
2020年2月1日,武汉,快递员全副武装在运送包裹。 (拾城 无畏/图)
1
1月5日,武汉女孩黄秀秀给父亲买了一件外套。父亲46岁,是一名出租车司机,一年三百四十多天在工作,其中二百多天连续开车12小时,为的是支撑起这个四口人的家庭,他还想多攒点钱为读大四的黄秀秀还助学贷款。
尽管嘴上责怪女儿乱花钱,但那天,父亲穿着这件新外套,高高兴兴地出门了。
2018年12月24日,父亲曾在朋友圈晒出女儿获得学校奖学金的荣誉证书,写道:“我家姑娘了不起呀”。黄秀秀截图发了微博:“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全家人都因我而骄傲”。2019年,家里还完了房贷,2020年,黄秀秀就要毕业了。
新年第一天,黄秀秀看了电影《宠爱》,并成为全场第一位被抽中的幸运观众,得到了冰雪奇缘联名款帽子。1月2日,黄秀秀身体不适去医院看病,表姐在微博留言提醒她:“记得戴口罩,最近医院好多人肺炎。”
1月20日晚,父亲开始发烧、咳嗽、畏冷,病情逐日加重,27日凌晨1点,被街道卫生门诊部诊断为高度疑似患者,凌晨3点半,父亲被送至武钢二医院。
黄秀秀描述,父亲入住的院区似由废弃的职工医院楼改造而成,地处偏僻,三名患者一间房,医疗设施简陋,输液针现购,CT机现装。父亲入院两天后,除了偶尔量体温,并没有做过其他检查。父亲给黄秀秀发视频,有气无力地说:“盒饭不热了。”
1月28日上午,父亲体温达38.5度,距首次发烧过去九天,黄秀秀在微博发出第一条求助信息。她想为父亲转院,去医疗设备完善的医院做检查。在这条微博下,评论17条,转发52次。她@了几家媒体,请求关注。此时,“肺炎患者求助”超话尚未建立,黄秀秀的求助并未得到回应。
1月29日,黄秀秀联系到接父亲转院的车。晚上,她在医院门口徘徊了很久,但希望转瞬即逝。她只看见父亲被带回病房的背影。
之后五天,黄秀秀打电话问武钢二医院情况,对方表示正在和天津医疗队做交接;她又给社区书记发短信、打电话,提出回家隔离或转院,对方表示无能为力——小区三十多个人想去医院,能进去已经不容易了。那几天,父亲不接电话,也不回消息,只说想睡觉。
2月3日凌晨三点多,父亲连着打来四通电话,睡梦中的黄秀秀没有接到。父亲哀求为他转院,因为腿疼,半夜没人管。
三天后,黄秀秀接到武钢二医院电话,被告知父亲已经休克,让她自行联系转院。黄秀秀看见父亲的双手又肿又青,“抽了很多血,打了很多针”。他最后转入协和医院。
2020年2月8日上午,父亲去世,未留下一句话。黄秀秀和弟弟为父亲换上了新的秋衣秋裤。
作为早期的网络求助者,黄秀秀没能等到让父亲住大房子的那天。她写道:“我让爸爸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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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去世的那天,黄秀秀姐弟与母亲在汉口医院输液大厅的不锈钢排椅上坐了一夜。母亲2月5日CT检查显示双肺感染,因排不上核酸检测,无法住院。黄秀秀与弟弟的CT检查均显示有感染迹象。夜里的最低气温只有2度,输液大厅没有开空调,冷风吹进空旷的大厅。
2月8日凌晨五点,黄秀秀在“肺炎患者求助”超话发出微博,请求接出在酒店隔离的母亲,网友纷纷帮她转发。这条微博转发4.4万,评论数达五千多条。
一个又一个电话打进来,来自媒体、志愿者、老师,黄秀秀不停接电话直到第二天凌晨三四点。汉口医院医生刘少文联系到她,在等到汉口医院床位的第二天,黄秀秀接到了母亲的病危通知书。
2月11日,黄秀秀再次在超话中为自己和弟弟求助。姚晨转发了这条求助,写道:“一家四口,父亲已因肺炎离世,母亲病危入院,姐姐症状更为严重。恳求能早日做核酸检测确诊。”
当天下午,街道办事处安排姐弟二人做了核酸检测,第二天,黄秀秀入住武汉市第一医院,弟弟被收治到隔离酒店。
2月5日,湖北省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令全省定点医院及各级各类医疗机构尽最大努力收治发现的疑似及确诊病例,不能收治的也要被安排集中隔离,即要确保疑似、确诊病例的“应收尽收、应治尽治”。2月10日,武汉政府宣布“清零计划”——截至2月9日人数排查百分比已达99%,并将于2月11日完成所有疑似患者的检测。
这期间,“肺炎患者求助”超话里的帖子未曾断过。
同样决定留宿医院输液大厅的还有49岁的司徒梅。由于与丈夫及其他四位亲人同住,家里还有年过七旬的老人,肺部感染的司徒梅戴着三只一次性普通口罩、穿一件雨衣坐着丈夫的电动车去了江汉区协和医院,雨衣让她出了一身汗,衣服都湿透了,在寒冷的夜里,持续低烧的她病情加重。丈夫还送去了行军床和被褥,一天往返多次给她送饭。
远在非洲工作的俞科得知母亲的情况后,打听了各种求助渠道,指挥在中国的家人上报社区、拨打市长热线和疫情督导组电话,并向媒体递交求助信息。非洲当地网络信号极差,上传诊断图片时,她甚至打不开链接。
2月11日凌晨,俞科成功从非洲发出第一条求助微博。数以千计的留言、转发、私信涌来,许多人帮忙反复填报信息,更多的是鼓励。第二天,社区主动打电话给司徒梅丈夫,询问情况,但未安排入院治疗。
南方周末记者第一次联系俞科时,她乐观地表示母亲以前跑中长跑,心肺底子好。“这两天我一直和朋友开玩笑,说很有可能等到安排治疗时,我妈已经痊愈了。”2月12日深夜,司徒梅血压突然飙升,这是她留宿在输液大厅的第三夜。
丈夫半夜爬起来给机关单位打电话,从社区打到江汉区,甚至打了市纪委、省纪委,“很多电话都是限时开放的,我爸下午六点钟打就没人接听了”。
医院只接收社区送来的病人。社区则表示,要么耐心排队,要么自己联系医院。司徒梅丈夫曾询问社区排队有多少人,对方回答不知道。2月12日晚,俞科在各个志愿者群中再次求助:“能给我妈妈加急上报吗?”
这些求助信息经由志愿者群或微博超话上报给负责救助的相关部门,它们按危重程度、特殊人群和特殊情况被标注,在与求助发帖者核实姓名住址后上报给地方政府,危重症用户则单独报送政府优先处理。
“清零计划”宣布的第四天,司徒梅所在的输液大厅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2月14日早上,司徒梅接到社区通知,得以入住协和医院,结束了四天五夜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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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5日凌晨1点34分,微博用户@老苏8811发出一条消息:你好。这条微博获得近九千条评论和三万多次转发。网友感叹77岁的老人要如何下载微博,注册账号,再发出这条求助——“可怜的老人家。难以想象他怎么摸索出微博。以最老套的方式先问候一句:你好。多希望一切都好。”
一个小时后,求助信息才成功发出,来自一位77岁的退休老教师刘立。他的女儿刘莺因疫情去世,自己和妻子以及13岁的外孙女均已感染。他的儿子在垃圾工厂加班加点工作,焚烧因疫情产生的医用垃圾。求助的目的是希望网友救救13岁的外孙女。
姜丹将舅舅刘立拟好的微博发了出去。她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两位老人和孙女已于2月7日入院治疗。2月24日,姜丹更新微博,刘立于19日因病情危重已进ICU插管治疗。
来自湖北荆州的志愿者李潼联系网络求助者时,发现很多人不会发超话,甚至不会用微博。事实上,25岁的李潼也不太会玩超话。
“NCP志愿者之家”创立者张丁文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很多老人住在没有物业管理的旧小区,外界联系不上他们,他们也联系不上外界。
惠民苑社区是武汉最大的还建房、公租房、廉住房小区,地处汉阳区三环边,被三环线、汉江和琴断口小河与外界隔开,交通极为不便,仿佛孤岛。但社区内居民共计有三万多人,其中老年人占比近80%,独居老人、残疾人众多。该社区一度面临病毒肆虐、食品匮乏等诸多问题。
求助信息让外界注意到了这个孤岛般的社区:社区内有5名确诊患者未能就医、4名疑似患者未得到隔离。周围几乎没有大型商超,居民日常赖以生存的小型超市,自封城以后陆续关停。
中国人民大学“RUC新闻坊”发布调查报告《1183位求助者的数据画像:不是弱者,而是你我》,分析了1183条新冠肺炎救助微博,65岁及以上患者占比达42.5%,大多数求助信息发布者是患者子女或其他家属,关键词“爸爸”“妈妈”出现频繁。
数据同时呈现,洪山区与硚口区的大量患者所居地与医院距离较远,3公里内没有发热门诊和定点医院。若以3公里为收治覆盖半径,洪山区与硚口区的收治无力尤其严重,大量患者不能被覆盖。定点医院少、距离远,又无公共交通,大量老年患者艰难求医,每日蹒跚在医院与住所之间,可能会进一步导致病情的恶化。
龚畅曾在超话里为已确诊的父母、外公外婆寻求救治。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时,外婆已经顺利住院,母亲即将住院,父亲和外公留守家中。龚畅最担心的是,如果父亲也被隔离了,87岁的外公独自在家怎么办?
他曾联系社区沟通照顾外公的事宜,社区表示无能为力。龚畅不无担心。“一个人在家住没问题,但做饭怎么办?这么大年纪他也做不了,即使自己做,年纪大了,忘了关火怎么办?”
悬而未决之际,龚畅等来了外公核酸阳性的结果。
4
2月22日晚上,21岁的重庆女孩肖燕带上“肺炎患者求助”标签发出微博:“在武汉不是冠状病毒感染就没治了吗?医院不收?难道让他们自身自灭吗?”这条获1.8万次转发、1.5万个点赞、2551条评论的微博至今仍被置顶在她的微博首页。
肖燕母亲来自重庆巫山县笃平乡,在武汉洪山区做环卫工作,每月工资三千多元。据肖燕微博记录,母亲因响应防疫号召,今年春节没有回老家过年,肖燕来武汉与母亲同住在出租屋里。1月26日,肖燕曾在微博“武汉志愿者报名”标签下发言,表示“不计报酬,不论生死,希望可以出一份力”。
母亲自2月7日起浑身疼痛,卧床不起,瘦到不成人形。2月10日,肖燕连发两条微博,求助网友为非肺炎患者的母亲转发,寻找医治的机会。这两条微博的转发和评论均寥寥,最多的转发87次、评论数11条。
肖燕给所有收治非新冠肺炎病人的医院挨个打电话,没有一个接通的。她和母亲先后去过三家医院,多以无药为理由被拒绝治疗。一次,救护车将他们送到了某定点收治新冠肺炎医院,求诊被拒后,肖燕背着母亲走了六公里,历时三个多小时。她将这段经历写进了求助帖里,很快在“肺炎患者求助”超话中传播开。
肖燕形容,武汉仿佛一座牢笼,困住了她们母女。
2月20日,杨晶晶在超话里求助,父亲杨元运于2月16日离家出走,至今未归。父亲没有携带任何财物与通讯工具,只留下一封遗书,表示自己可能得了新冠肺炎,不愿连累妻女。同日傍晚,杨晶晶称父亲被警察找到,已不幸离世。
不久后,她的微信头像由监控里父亲的背影变成了两朵相依偎的菊花,一朵大、一朵小。
18岁女生李安琪的父亲是武汉几百名重症肿瘤患者之一,2月3日在武汉协和医院被诊断为重症肿瘤,急需手术,但外科医生都已被调去救治肺炎患者。父亲只能在急诊科打针以勉强维持,原本半身无力,逐渐发展为麻痹、失去知觉,乃至失禁、呼吸困难。
2月19日,父亲转去武汉大学人民医院求治,院方称其若未感染肺炎就可收治,但CT显示父亲肺部有轻微炎症,被拒绝入院。李安琪不得已在“肺炎患者求助”超话里发出求助,若不及时接受手术,父亲最多只剩两个月的生命。
2月25日,父亲成为少数得以入院治疗的重症肿瘤患者。李安琪收到好几封私信,向她询问父亲是如何入院的。
越来越多的非肺炎患者求助帖出现在“肺炎患者求助”超话里。但微博一直未建立“非肺炎患者求助”超话。微博相关负责人向南方周末记者解释:肺炎求助超话的影响力大,普及面广,很多非肺炎患者都知道这个渠道;而非肺炎患者的困难也与肺炎疫情引发医疗资源短缺有关。
2月14日,微博联合央视新闻进一步扩展“肺炎患者求助”超话范围,开始接收武汉地区非新冠肺炎危重病人的求助信息。
5
1月底,张丁文开始组建志愿团队为武汉捐款捐物资,“肺炎患者求助”超话促使他开始线上救援。六百余人的团队里有朋友、员工、网友,五湖四海的人在网络上相聚,搜集求助信息,采购物资以及进行心理援助。求助帖的评论里,网友常常@张丁文,他总会回复:“交给我”。张丁文每天睡两三个小时,睁眼就开始战斗。
张丁文的志愿者团队在超话搜集患者信息时,会优先联系重症患者,将他们的信息反馈给社区,并及时更新医院空床信息。张丁文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网络渠道是有效果的,也是很有必要的,现在就是互联网的时代。”
从2月起开始在网上搜集患者信息,他每天会收到约一两千条信息。据他统计,目前已经累积回复求助一万三千七百多次,直接帮助308人,间接协助862人。
龚畅在微博超话发出求助信息后,很多网友给他打电话,加微信,拉他进求助群,有的群里五六十人,有的群里两百多人。“不止一股力量来做这个事情,应该是好几个力量来做这个事情。”
大年初一,志愿者楼威辰带着自购的4000只口罩从浙江安吉出发前往武汉,一路上,他的车子与其他车辆反向而行。这是楼威辰第一次来武汉——街景萧瑟、满目冷清,没有一丝人与车的痕迹,只见楼影幢幢,几乎像座空城。原本打算送完口罩就回家的楼威辰决定留下来。
他最先去武汉红十字会做志愿者,负责物资搬运和对外宣传工作。红十字会被接管后,楼威辰成为独立志愿者,而黄秀秀正是他帮助的第一位网络求助者。
2月11日,网友将黄秀秀一家的情况转发给楼威辰。他为黄秀秀姐弟及母亲采购药品食品和生活用品,送到医院。此后,他用微博继续发布消息,召集而来的十几位网友替他处理线上求助信息,他则负责线下救助,为武汉居民采购、运送物资。
求助者居所四散,住在江岸区的他最远开车到黄陂区。短短一个月,车跑了六千公里,轮胎都磨损了。
楼威辰原本从事文案策划,过着标准的白领生活,现在已辞去工作。他入不敷出,每天只吃一顿饭,吃邻居或者朋友支援的面包和饭菜。2月25日,有武汉市民给了他六只包子,他发朋友圈炫耀:“是肉包哦!”
2月8日晚近11点,楼威辰和朋友来到武汉市中心医院,为李文亮医生献上一束花。那晚天气有些冷,陆续有民众自发前来悼念,医院门口停了许多车,栅栏外摆满鲜花,还有无人机在上方盘旋。花簇中间是李文亮戴着口罩的相片,装裱在相框里,旁边还有一瓶红星二锅头。
每次运送物资时,楼威辰都会附上纸条,写一些鼓励与关怀的话。情人节那天,楼威辰花了两三个小时找到一家营业的花店,买了束雏菊送给住院的黄秀秀,在那张小纸条上,他写道:“别害怕孤单,全世界都在爱你。”
(应受访者要求,小武、张超星、黄秀秀、司徒梅、俞科、李潼、龚畅、肖燕、李安琪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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