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撤离武汉的老外：我经历了魔幻的30天
原文链接 备份链接 武汉封城后，美国、日本、澳大利亚等国， 纷纷派机撤侨。 谁走、谁留？ 困扰着武汉的国际家庭。 不少家庭选择让一方带着孩子离开， 也有不少选择全家留下。 一名常住武汉的法籍医生说， “疫情期间，我在武汉能做的比在法国 …
我在海外 | 病毒逼近，冷静面对——三个英国家庭的抗疫准备
我采访的三个女人和他们的家庭成员，都冷静平和。除了病毒感染的风险，这种前所未遇的几乎全民的收入减少和停顿，对未来不确定的同时，还要应对现实生计和担心财务状况，才是最让人揪心的。
文、图 | 亚 宁
我是一个传统的写作者，更喜欢文字的感情和力量。
我本打算顺应现在的信息获取潮流，录一期关于英国普通民众的抗疫状态，他们的态度和准备，他们正在经历的心理和现实生活的变化。无奈当镜头对准我那些总是礼貌周到、热情饱满地谈话的朋友、同事、社区邻居时，他们变得更加拘谨甚至沉默。
我问他们是不是可以坐下来随便聊聊我们共同经历的不幸，我们的心情和我们怎么去面对时，似乎每个人都敞开了心扉。
我访问了很多人，这里记录了三个本土英国主妇如何迅速调整自己和整个家庭，应对步步紧逼的病毒侵袭。
我们居住的小城是伦敦大区周边众多的历史比较久远的城镇之一。虽然人口没有伦敦那样密集，但这里依然是一个英式传统与新移民文化的汇聚点。小城离开伦敦中心大约30多英里，隶属萨里郡，与周边的汉普郡与伯克郡以及再远一点的肯特郡等属于传统的家族势力和经济的发源地。很多上班族在周边的这些区域和伦敦之间通勤。众多的政要和富庶阶层的祖屋房产老钱都沉浸在此。
Karen，辅导老师
三个孩子的母亲。伴侣Mark在索尼公司伦敦分部担任项目主管。从这周开始在家办公。三个六到十三岁的孩子今天还在上学。
我本来打算保持政府倡导的防疫新策，即保持两米的社交距离进行短暂的采访。我到达Karen和Mark家的时候是早上，天气阴沉，下着典型的英国阴雨。Karen问我：“你没问题？很健康吧？我们也很好，很健康。进来吧！“
我和Karen在她家。3月19日早晨
Mark已经在家开始办公，Karen刚送完孩子回家，正在整理房间。他们住的房子是80年代建造的典型的独栋带花园的中型房子，对于一家5口，空间刚好。
我们聊了很多关于孩子们的变化，中间不免回到最现实的担忧，必须面对的病毒风险。
Karen:我最担心的是我妈妈，她70多岁了，患有糖尿病，现在一个人居住。我已经帮她买好了糖尿病人所需的特殊食品。我今天去了超市，惶恐抢购还在继续，但是还没有失控。我找了经理打听过了未来的供应情况，他未置可否。
其实在超市的时候，看到人们突然这样购物（Panic Buying 惶恐抢购），我忽然想到了我的孩子们挑剔的饮食习惯，我在想，我们是不是一个贪婪的民族？我们被惯坏了，我们的成年人很多都像大小孩一样。而我们的小孩不懂珍惜。
Yaning:你是指平常时期我们不用担忧医疗和教育，一切都还算平安幸福，现在突然面临这样的紧急状况，很多人不知所措么？
Karen: 是的。也不全是。你想想看，我们知道病毒传播的这件事已经很久了，但我们很少有人去提前做准备，无论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所以我们才有今天的慌乱。我们贪婪，是因为我们平常觉得我们需要很多东西，现在紧急情况发生了，我们更觉得我们需要占据更多的东西，所以才会慌乱。
我向你保证，很多家庭并不会像我这样管束比较严格，已经开始享用备用的东西了。到最后还嫌不够。我们现在要隔离，很多人又嫌麻烦。我们又寄希望于政府给出更多优惠政策，来扶助大家渡过难关。我告诉你，难关还没来临呢。
我不太担心孩子们会被病毒感染
Yaning :你担心吗？最担心的是不是孩子的安全？你觉得我们能挺过来吗？
Karen: 我担心孩子。但是他们是那么强壮的生命，只要我们小心防护，我觉得没有那么可怕。他们应该是安全的。
我现在和Mark在讨论如何管控他们，分配他们在家的时间和学习安排。毕竟三个孩子会让人有时候焦头烂额甚至失控。但我们已经开始调整日程安排，争取让他们在家技能学习，又能和我们轻松相处。
Karen:谁知道这场灾难会持续多久。很多家庭会受到严重影响。我知道政府已经出台很多帮助大家渡过难关的经济和财务救助措施，比如延缓支付房贷和租金。尽一切可能要保全自己和家庭。
我想过最坏的可能是我失去我的母亲，但是我不能失去Mark。他是家里的主要经济力量。我更多精力放在抚养孩子上面。这是一个家庭的配合和分工。我们现在过得很好，但是如果没有他的工资，我将还不起房贷，是个带着三个孩子的落魄母亲。所以我们一定要坚信能挺过去。也许只是时间问题。
在我们聊天的间歇，Karen 小女儿的音乐老师打来电话，确认小孩是不是到她那里上课。Karen建议老太太取消课程，因为小孩接近老年人会给老年人带来更多的感染风险。老太太的英式幽默让我们哈哈大笑。她说：哦，他们说的老年人是70岁以上的， 我今年69。我小心病毒，但我并不怕它。
Karen怎么看“群体免疫力”策略？
Yaning：很多人尤其是媒体前几天都在挑剔英国政府提出的“群体免疫力”的策略是放任不管，让一部分人感染。你相信么？你怎么看这个政策？
Karen:政府也许可以早一点采取更严厉的行动。但我相信他们需要时间。
我觉得政府做不出故意牺牲人的生命的决策。我只是认为他们需要时间准备。他们需要让大家逐渐接受病毒已经来到的事实。我说过我们很多人习惯了享用眼前的一切，想得到更多，最好是不需要太多努力。现在真正的考验来了，我们还是不做准备，希望有人帮我们安排。
也许政府可以早一点采取现在的行动，但这是一个国家，得慢慢来。
我更担心病毒之后国家和人民需要多少年才能从这次打击和影响中恢复。
我和Karen 还谈了很多现实的困难和孩子的教育，交流了在封闭隔离期间如何管理小孩，让他们快乐宅家。她看了看花园说，至少他们有足够的户外空间。
我们的最后的话题不知怎么转移到了在非常时期要做最坏的打算。她问我有没有立遗嘱，我说前几天立了个口头的。她说不行，你得书面化。你得让别人知道两个大人都不在的时候孩子将来跟谁生活。她有些地意得说：我几年前就立好了。
Mark这时从他的电脑上下了班，过来问中午吃什么。Karen对我做鬼脸说：“亲爱的，我觉得隔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跟你本来就没有太多话说的伴侣一起隔离，再加上三个疯狂的孩子！“
离开Karen 家，外面还下着细雨，街上的车辆和行人比昨天更少。自从昨天6点BBC新闻首相讲话之后，更多的人减少外出。不多的行人中也有老年人，街边一个房子正在修缮，工人们放着音乐。恍惚间，感觉是圣诞前后空旷的街。
如果没有病毒逼近，生活还是很美好。
Sheila，心理治疗师
两个孩子的母亲。先生Sammy是电气工程师，本周开始在家办公。
我和Sheila是在孩子们的学校接送中熟悉起来的。她严谨稳重，言谈举止得体大方，对孩子要求非常严格。我们的儿女在班上一直处在积极的竞争状态。我们两个家庭一直维护和发展着这种被我们称为“Positive Competition/良性竞争”的关系，大人之间也互相鼓励和督促自己和孩子。今年我们两个孩子分别拿到了本地区最好的私立学校男校和女校的高额奖学金。
我和Sheila在一起。3月19日傍晚
Sheila和Sammy最初来自肯尼亚，在英国大学毕业后建立家庭。他们所住的房子是普通中产家庭的典型联排带花园的两层房子。
也许是由于本来就有心理疾患的人对当前不确定的形势更加敏感，Sheila觉得自己的服务咨询对象预约得更加密集。她所兼职的公司也是围绕NHS（英国国民医疗服务机构）服务的一部分。虽然公司已经响应政府号召将很多预约转到线上，以节约医护资源，防止感染机会保护医护人员，但是Sheila还是决定完成剩下的几个咨询课程。她觉得当面咨询对她的客户来说比任何时候都重要。
我对Sheila 的采访因为约不到共同有空的时间，所以我发信息问了她一些问题。
我说我们中国人刚刚经历了隔离之困和生命安全之忧，人们在刚刚开始恢复正常生活，而有些人的伤痛和损失也许永远都无法抹平和扭转。看到现在英国这种情形，中国无数人都在为英国人捏一把汗。至少我的家人朋友都很担忧，我也很担心。
以下是Sheila 的回复。
“我很担忧。除了病毒，还有各类服务会受到影响，物资会紧缺。但是，我是主要的心理辅导工作者，我一定得乐观积极，才能帮助那些处于劣势需要帮助的人。“
关于“群体免疫力“，Sheila似乎并不感兴趣，或者了解不多。这与我们中国的全民讨论多有不同。
“我根据政府的健康建议做好所能做的防护，但是我觉得更多的是要多注意卫生，注意细节和训练自己有防护意识。我希望我做得足够好，能够保护好自己。“
Sheila和女儿 Mary Jayne。3月19日傍晚
“关于孩子在家的问题，我希望继续按照上学的作息制度，每天9点到3点之间学习，然后玩游戏。有很多可以全家一起玩。我们可以玩大富翁、围棋和词汇量训练游戏。”
英国政府昨天重申了社区精神的重要性。虽然社区文化在英国已经非常淡薄，即使传统的小城镇，人们因为工作和生活的压力，多种移民文化的影响，社区互助和邻里关照并不普遍。在抗击疫情的时候，重新推崇社区精神，一方面是可能对独居的老人有帮助，另外的解读就是呼吁大家在恐慌购物的时候，为社区行动和时间不便的人着想，不要因为个人担忧，肆意清空货架，导致邻里因为买不到东西更加恐慌。
“说到准备隔离用的食物，我只是买了够两天食用的额外食物。我会随时调整量力而行。”
英国从上到下关于抗击疫情，讨论最多的，除了预防感染的策略，就是现实的国计民生问题。最近两天的首相发言财政部长都紧随其后，不断发布和调整对经济的救援措施，对受病毒影响的千万个家庭的生存困境做出计划。
随着更多商业场所关闭，政府建议在家自我保护隔离，很多企业和那些自由职业者和个体经营者都几乎迅速清楚地看清了自己的困境。
除了担心可能的生命和健康危险，更多的工薪阶层在讨论和焦虑疫情期间和过后的生活所面临的实际问题。收入减少意味着房贷和房租支付困难，甚至温饱都成问题。
英国政府迅速出台了很多救援措施，除了政府投资超过330亿英镑帮助企业和民众渡过难关之外，民众也开始调整自己自救。
“我其实非常担心我们的家庭财务状况。我将削减所有不必要的支出，比如停开暖气，节约用电等。我只希望这一切很快过去。”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我需要寻求帮助，我将向所有可能给我帮助的家人、朋友、工作单位、学校甚至我儿子的足球训练队的队友家庭。”
和Sheila短信交谈结束后的下午，她因为单位工作环境人多风险大，提前下班回到家继续网上工作，她邀请我到她家再聊。
我们在这里的隔离并没有到人人自危的程度，只要大家互相确认目前健康，没有症状，大家还是继续正常来往。握手拥抱取消了，但是两米的社交距离，好像并没有刻意保持。
Lucy ，童装店主，同时帮助先生Alex经营清洁服务公司
夫妻俩有自己的房子，都是自负盈亏的小企业经营者。Lucy的家族庞大，关系紧密。
Lucy，她最典型的笑容。3月18日Lucy发图
Lucy的家庭世世代代在汉普敦郡居住，家族多数都是手工艺人或者经营小生意。
57岁的她精力旺盛，自信冷静。她82岁的健朗母亲，也是家族活力的证明，在Lucy需要的时候，依然能按时找到仓储的货品送去她的经营点。Lucy有四个儿女，是6个孩子的祖母。
这次我没能见面采访到Lucy，但是我们在电话上聊了很久，互相鼓励，答应等疫情过后， 我们延续每周见面聊天的传统。
坚强冷静如Lucy，也开始担心她82岁的母亲。她决定搬去和母亲一起隔离。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最终放弃见面的原因。
她给我发来几张图片，表示她现在的心情和状态。
她反复对我说：“我们不必惊慌。生活的诸多难处我们都经历过了，这个也会过去。“ 她自我表扬道：”我这么一个坚强顽固的女人，就算是感染了，我也能活着出来。等我有了新的经历，你们都别嫉妒我。“
我回应着她的幽默说：“我想看看你是否能破最快治愈纪录。别在里面太久，NHS负担很重。” 她咯咯长笑之后，给我发了一张她在脸书上分享的照片。
网上赞赏NHS员工努力工作的励志图片。3月18日Lucy发图
非常感人和励志。英国也有正能量。
Lucy多年拼搏，她和Alex的四个儿女都已经成家立业，他们夫妇俩自己没有房贷，还有一定积蓄。除了老母亲，她并没有对因为隔离可能产生的财务困难和孩子教育有所顾虑。她想的更多的是到底整个国家的经济和人们的生活，会有多少年才恢复缓和。
Lucy和她的丈夫子女。3月18日Lucy发图
“我觉得我要用这个时间好好想想还可以做别的什么。未来几年我们将都不会在衣服首饰上花什么钱了。很多人很多家庭将要靠节衣缩食来弥补这次病毒蔓延对家庭经济的打击。”
她说她坚信，只要小孩子防护得好，是不会有风险的。
Lucy和她的六个孙子孙女。3月18日Lucy发图
在我们结束谈话的时候，她像喊口号一样在电话那头对我说：“相信我，会好的。我们很快就约吃中饭。”
在英国政府连续两天颁布建议居家隔离和保护老人，鼓励在家办公和将在明日关闭全部学校之后，今天我们附近各个小城镇街上的车辆和行人迅速减少。咖啡店里还坐着顾客，但是商场超市几乎没有人了。
我采访的三个女人和他们的家庭成员，都冷静平和。除了病毒感染的风险，这种前所未遇的几乎全民的收入减少和停顿，对未来不确定的同时，还要应对现实生计和担心财务状况，才是最让人揪心的。
政府每天都在发布新的救援措施以稳定人民情绪。今天英女王向全民发布信息，敦促大家“Work as one/万众一心”，英国首相也向国家和人民誓言要“ Turn the tide/力挽狂澜，扭转潮头”。
英国女王今日发文，敦促全国万众一心抗疫
在危难时期，人们越能迸发出勇气和力量。这个我们亿万中国人感同身受，千万个在武汉奋斗抗疫的医护团队和各方面的工作者志愿者也证明了这一点。
现在的英国，也是需要全民一心，需要政府和人民同舟共济。
一切都终将过去，无论结局如何，需要我们现在积极去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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