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期特别篇（为众人抱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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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期特别篇》：为众人抱薪者——

此刻的我正坐在厨房里，听了读者们的建议，我正在做萝卜炖牛腩，此刻正处于烹饪的“小火慢炖一小时”时间，之后还有加入萝卜“小火慢炖40分钟时间”，我看我要是吃完了饭再写东西，恐怕夜里12点之前就没办法发出来了。

可能有读者会疑问，为什么一定要在夜里12点以前发出来呢？这和公众号的规定有关，个人公众号每天只能发一篇文章，所以如果我不在夜里12点以前发出来，那么我占用的就是明天的名额了。

今天早上去县屋子储备中心领取了70个体温枪，因为体温枪是紧缺物资，全县的所有乡镇都想尽可能多的拿到，所以大家都在暗自较劲。鸟语花镇是全县第一大镇，比城关镇还要大，这是别人告诉我的，他们都这么说，我其实并不知道这个“第一大”是指的辖区面积还是人口。

就像我高中的时候，七中和四中每年都会号称“三江市文理科状元”在本校，这很奇怪，全市应该只有一个文科状元和一个理科状元，怎么会每年四中和七中都出现了文理科状元呢？因为他们的算法不同：

四中说他们是今年的理科状元，七中便说，你作弊，你那个理科状元是补习班的，按照应届的来说，理科状元在我们七中。

七中说他们有今年的文科状元，四中会说，你放屁，按照加分以后来讲，文科的全市总分第一名是在我们四中。

四中指责七中说，明明今年的理科状元在我们学校，你凭什么说你们有理科状元？！七中站出来说，你有没有文化，你的应该叫做理科女状元，而全市的男生理科第一名在我们七中，所以理科状元是我们七中的。

综上，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一点干信访的同行应该深有感触，站在上访户的角度，自己永远是最有道理的，可他们就是不敢去法院。

今天晁世帆和熊开强都来领取自己的《信访处理意见书》了，我们给他们的建议都是，如果对信访结果不认可，建议通过法律途径解决自己的问题。晁世帆算是在和自己的妹妹争夺拆迁资格，熊开强算是在和自己老爸争夺承包地的所有权，按道理说这种家庭财产纠纷走法律程序是最简单直接的，但是美酒村的熊开强和河海村的晁世帆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绝不走法律程序”。

他们的借口简直幼稚得可笑，而且毫无逻辑，他们通常为自己不肯去法院诉讼找的借口是“法院是黑的，坑害老百姓的”，这可就太污蔑法院了，同时信访局表示受宠若惊。法院的人在你们眼里都是坏人？都是贪官？那信访局的人在你们眼里都是清官？我看也不是嘛，只要不支持你们的利益，你们还不是说信访局也是黑的，你既然有耐心一级一级信访上去，你怎么就没耐心一级一级诉讼上去呢？！

归根到底，大家都不是傻子，或许上访户那几句说辞可以蒙骗一时的围观吃瓜群众，但跟你打了几年交道的信访工作人员还不了解他们吗？上访户很清楚自己是不占理的，他们的理由在法律法规上是完全说不通的，但是他们舍不得放弃那些不属于他的利益，于是他们发现居然有一个系统是可以无视法律的，在这个系统内真理就一个字“闹”！

晁世帆为什么来闹，就是因为八年前他的同村上访户去了几次北京，信访压力迫使县政府和鸟语花乡政府同意了那位上访户的无理要求。所以晁世帆相信，只要自己继续闹下去，不走法律程序，一个劲信访，一定能有所收获，说不定比老老实实工作还挣得多。

晁世帆这个人，政府里面的老同志们都认识，因为晁世帆曾经是一名畜牧局的工作人员。不过几年前被开除了，大家都知道，政府工作人员号称“铁饭碗”，一般情况下是绝对不会开除人的，哪怕我现在和黄帝书记干一架，顶多也是扣奖金，挨处分，绝对不会开除，所以晁世帆当年被开除一定是做了什么必须开除不可的事情。

段勤说，是因为晁世帆天天在外面打牌，从来不去上班，他又没有毕大生那样反贪局的哥哥庇佑，所以被开除了；司马坤说，不上班是一部分原因，更大的原因是因为晁世帆在畜牧局的时候经常下村乱收农民们的钱，被举报了。平时不修功德，同事不亲，领导不爱，小错不断，大错也敢犯，这样一个人神共愤的人，被举报以后几乎没有任何人为他说情，一致同意将他开除。

从此晁世帆开始怨恨政府部门，完全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觉得自己丢掉了“铁饭碗”是因为他们单位的所有人都想害他。对了，他有个当局长的哥哥，不过在晁世帆被开除以前已经英年早逝了，我猜也是晁世帆哥哥在世时的庇护，才造就了晁世帆不上班、收黑钱的胆子。说句对他哥哥不敬的话，幸亏他哥哥死得早，要是他哥哥还活着，晁世帆还在政府系统里，不知道要给国家和人民带来多少危害。

你看看，这些事情，晁世帆在网上发帖的时候绝对不会讲给网友们听，在网上晁世帆极力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被贪官污吏坑害、被霸占祖屋、赶出家门、流落街头的善良百姓。只有我们这种信访人员，才会调查这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观看几张照片和一个帖子的片面之词，你能了解真相吗？

话说远了，因为物资紧缺，各乡镇开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不好意思，闹钟响了，我去把萝卜下锅煮了。）我们隆副镇长是负责物资管理的，能不能从全县十几个乡镇里面争取到尽可能多的物资，事关他的职业尊严，所以他昨晚上给我打电话，让我昨晚上11点去找县疫情防控指挥部的副主任签了一个批条，然后让我今天上午的时候在县物资储备中心的仓库面前等着，务必在其他乡镇之前先拿走70个体温枪。

事情很顺利，我们按照昨晚的计划拿到了体温枪，但却引发了一场惊慌。这不是我们的问题，我不知道是不是县疫情防控指挥部的问题，因为我们不清楚他们的分工：给我们提供的体温枪是工业使用的体温枪，专供工地、工厂测量机器的温度，因为像工厂设备、公司设施对温度不是那么敏感，一般体温枪精确度在±10度以内就算合格了，所以工业体温枪并不像人体体温枪一样精确，我们把体温枪发下去以后，村社很快测出来不少体温超标的人，给村社干部的工作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我们将情况上报以后，县疫情防控指挥部立即要求连同包装一起召回，退回原厂去。这时我推测，这批体温枪应该是购买的，不是捐赠的，不然不会让我们把包装一起退回去。我想是采购人员不是专业人士，不知道体温枪还分为工业用的测温枪和人体的测温枪，看所有测温枪都长得差不多，以为都一样，再加上情况紧急，我想采购人员面临的压力也很大，也就发生了这样的乌龙。

在我们退回物资的时候，正好遇见一群人在检查入库物资，这批屋子是一位子午县籍老总捐赠的口罩，代表是一位中年女士，按照规定，每一批捐赠屋子都必须先经过质检单位查验以后才能入库。

因为我们出现过一个乌龙，我们收到过一笔捐赠口罩，我们也不确定捐赠者是否知道这批口罩是假冒伪劣产品，说实话，关键时刻，“假冒”的产品我们都可以接受，“伪劣”就真的不行了。这批口罩很薄，只有一层，是我见到过的最薄的口罩，我们看到这批口罩以后，虽然不知道它是假冒伪劣产品，但也一眼就看出来比其他口罩要差一点。

领导原本决定将这批口罩发给洪灾临时安置点的群众，但经大家提醒，我们发现这批口罩实在品质太差，请了质检人员来鉴定，他们一看就咬定这是假冒伪劣产品。但是话已经放出去了，临时安置点的住户们正等着领口罩呢？有基层工作经验的人就知道，越是灾民，越是要给他们最好的口罩，不然他们依靠这个“灾民”的黄马甲能闹翻天。于是我们紧急用本来要发给一线工作人员的口罩，代替了给灾民的口罩，而假冒伪劣口罩直接销毁了，一线工作人员最近几天的口罩供应频率由每天一个改为两天一个。

发给灾民、贫困户等“弱势群体”的物资一定要慎之又慎，所以我给大家传授一个经验，永远不要接受奶粉捐赠。接受奶粉捐赠真的是一个很危险的事情，婴儿是很敏感的，而同样敏感的还有婴儿的父母，当然，爱子心切也是正常的，但这就对我们提出了巨大挑战。即使是完全合格的奶粉，也保不住有个别婴儿喝了以后会不适应，那么对于父母和政府这个结构而言，出现在婴儿身上再小的问题也是大问题。

以前某知名品牌向鸟语花镇贫困户捐赠了一批奶粉，当时阿朱说这是高级货，她都舍不得给儿子买。我们发给了清水村家里有婴儿的贫困户，大部分婴儿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其中有一户的婴儿忽然腹泻起来，她的母亲并未第一时间向村里汇报，而是拿起手机拍起了短视频发到网上，说政府发放劣质奶粉，肯定是劣质的，不然那么贵的奶粉怎么舍得发给我们这些贫困户？！

县宣传部监测到了这股舆情，我们在接到县宣传部的消息一个小时内召回了所有奶粉，送给某贫困户的养牛场喂牛去了，阿朱悄悄从中拿了两罐带回家去。我并不敢确定这奶粉一定没问题，我也不认为这批奶粉有问题，但我们不敢再冒险，于是从那时起，我们拒绝一些奶粉捐赠。有奶粉公司想捐赠，我们都建议他们折半换成现金，然后让贫困户们去商店买，政府是绝对不敢再发奶粉的，不可控风险太大。

捐赠口罩的女士问县物资储备中心的女主任杜良梅：“你们的口罩是每天换的吗？”

杜良梅主任说：“哪有？！我们这七八个人，一个月申请100个口罩，领导都不太高兴，说我们口罩用得太多了，这些口罩都是要发给乡镇一线的人的。我们差不多三天换一次口罩，口罩晾干以后喷点酒精继续用。”

中年女士说道：“哎呀，太辛苦了，你们每天守着这么多口罩，结果自己都没得用，太可怜了。”

杜主任说道：“是呀，我都觉得心酸。但是仓库里其实也没有多少口罩，这个仓库里基本上没有口罩，口罩都是几乎刚到仓库，就马上发到各乡镇了。”

中年女士说道：“得了，我给你几个口罩，这是我们公司给我们用的，不计数的，来我给你拿20个。”说完中年妇女打开车的后备箱，拿出来一叠蓝色的口罩，交到杜良梅主任手里，杜良梅显得很不好意思，但还是收了。我忽然想到，如果上纲上线的话，这算不算是违纪，算了，人至察则无徒，这种时候还是不要拘泥小节了。

离开县物资储备中心的时候，我顺道去县一中围墙外站了一会儿，阳光真的很温暖，和煦的阳光洒在我身上，让我觉得温暖。我掏出准备好塑料袋，里面是五个我这几天节约下来的口罩，我作为物资管理组的人，每天都可以领取到一个口罩。我把口罩交给门卫，告诉他交给阮老师，离开了门卫室，心里说着：“阮老师，后会无期。”

我和阮老师已经不可能了，我不愿意再去找她，我和她都应该有更适合的归宿。校门外的停着一辆车，一个非主流的精神小伙驾驶员把腿搭在车窗上，音响里不停地唱着：“我的快乐就是想你……”

我笑了，我不知道作词人是怎么想的，他谈过恋爱吗？我的快乐就是想你？！不，我的痛苦就是想你，没有想起你的时候，我很快乐，只有想起你，才让我感觉到孤独，让我感觉到痛苦，只有你在我身边，我不用想你的时候，我才是幸福的。以上的话不是对阮老师说的，是对未来的某个人。

闹钟响了，我的萝卜炖牛肉好了，我要去吃饭了，我们明天再接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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