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症患者家属自述:冠状病毒肺炎很可恨,但没那么可怕
原文链接 备份链接 作者 | 周纯 出品 | 棱镜·腾讯小满工作室 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下,人们担心自己会被周围未知的病毒携带者感染,更担心万一感染之后,能否治愈?是否会像当年“非典“一样留下后遗症? 《棱镜》1月25日对话了一名新型冠状 …
摘要:正月初一,武汉产妇刘露露被确诊新冠肺炎,5天前她刚刚生下一名男婴。她是武汉大学中南医院产科第一例确诊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患者,到今天仍在经历生命的考验。
文 | 陈怡含
编辑 | 林鹏
除夕夜,一位新型冠状病毒肺炎高度疑似患者在武汉大学中南医院成功生子。(图片来源:梨视频,图文无关)
对刘露露来说,眼下正在经历的是一个万万想不到的“月子”。
作为一个准妈妈,她曾无数次想过应该怎样坐月子。那是女人“元气大伤的时候”,需要很多营养。但是现在,生下儿子后,她被确诊为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只能待在隔离病房里,吃医院送来的盒饭。
因为家人被隔离在家,电动吸奶器无法送去医院,涨奶后,她的身体更加不适。更糟糕的是,其余亲朋无一在武汉,她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帮她把刚出生的孩子从医院接走的人。
2020年的除夕夜,武汉大学中南医院产科的手术室里,一位新型冠状病毒肺炎高度疑似患者成功生下一名婴儿。
医护人员身穿白色防护服进行手术的画面被媒体传到网上,因纪录片《生门》被大众熟知的产科主任李家福戴着口罩说,自从1月20日武汉市卫健委发布肺炎疫情定点医院信息后,截至当时,他们陆续在七位发热的孕产妇中排查出了两位高度疑似患者。
大年初一的上午,作为两名高度疑似患者之一,刘露露的核酸检测结果为阳性。
1月20日,怀孕37周的刘露露因为肝功能异常、心肌酶高转入中南医院,剖腹产生下一名男婴。术后第三天凌晨,本该在几个小时后出院的她出现发热症状,医生怀疑是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将她隔离观察。
刘露露入院的时候,没有人把她和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联系在一起。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这个肺炎早期不一定发烧。当时大家的认识并没有现在充分,她没有发烧、乏力、咳嗽、腹泻,早期最主要的四大临床表现都没有。”随着对疫情的认知不断提高,结合与其他医生的业务交流,李家福认为,刘露露入院时检验指标的异常应该与新型冠状病毒有关。
刘露露成了中南医院产科第一例确诊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患者。与此同时,为她取样的助理护士长开始居家进行医学观察。刘露露对此并不知情,她不仅要打起精神和病毒对抗,还不得不面对另外一些棘手的问题。
以下是刘露露的口述:
大年初一确诊
我的预产期在2月,正月十五的样子。去年12月,做常规产检的时候,谷丙转氨酶的值有一点点高,医生说不需要做特别处理。到1月19号,差不多快足月了,医生让我复查一下这个指标,结果就很吓人了——正常的值是0-40,但是我的值飙到了一千多,快两千,肝功能极度异常、心肌酶高,医生当即就让我住院了。
我并不是在中南医院建的档,而是在普仁医院,从我们家到那里走路只要15分钟。我一直规规矩矩地产检,自己从没有感觉到明显的不舒服,胎心也都很正常。后来产检医院的主任找我谈话,建议我转上级医院,先把孩子生下来,再做治疗。我们就转去中南医院的产科。
1月20号下午,我剖腹产生下一个男孩。手术持续了一个多小时,还算顺利。术后,我住进了三人病房。我的妈妈和婆婆从外地急急忙忙赶过来,准备照顾我和孩子。
起初我没有出现什么症状,正常地进行产后恢复。孩子一出生就被带到了新生儿科,我没见到。老公在监护室外拍了孩子的照片,拿给我看,我很开心,叫他把照片发到我的手机上,反复地看。
转折点在23号凌晨。因为开窗通风,我穿着衣服就钻进被窝了,睡了一会儿觉得很热,又把衣服脱掉,这个过程中可能有点着凉了,后来感觉鼻子也有点堵。老公出去帮我倒杯热水,路过护士站的时候,他借了个温度计,一测,38(摄氏)度多。
隔20分钟再测,还是那么高。
当天下午,我和老公被叫到病房外面,医生说我现在是疑似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患者,为了防止传染,要转去单人病房,重点观察。
下午4点钟,我查了CT,结果肺部已经有实变了。医生说,要取样做核酸检测。
取样的那天是除夕,武汉“封城”的第二天。老公透过病房的窗户向外看,街道上已经没什么人了。我们俩在病房里过了年。年夜饭是医院食堂买来的,他吃了一份盒饭,我不敢吃太油腻的东西,吃了稀饭和鸡蛋。
那天晚上我一直躺在床上打吊针,春晚也看不了,也没给家人拜年。
大年初一的上午,检测结果出来了,是阳性。
我们很快就开始担心孩子。之前还没有那么担心,因为看到网上说这个病毒婴儿和儿童是不易感人群。但拿到确诊结果之后,我们拜托产科的医生转告新生儿科,希望能给孩子也做个核酸检测。
1月26日,武汉大学中南医院检验科在进行新兴冠状病毒核酸检测。(图片来源:武汉大学中南医院微博)
来之不易的床位
去年12月底,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新闻报出来的时候,老公就打电话跟我说了,他在学校工作,他们学校排查得很严,但是当时因为报道的情况并不严重,没想到会扩散得这么大。我一个孕妇,既没有乱吃东西,也不怎么跟外面的人接触,之前每天吃过晚饭我都会出去走动,总觉得这个东西好像离我比较远。
19号产检的时候,人们也没有大范围地戴口罩。20号住进中南医院产科的时候,有些医护人员也没有戴口罩,还穿着普通的白大褂。
直到22号,情况有了明显的变化。医院给我们每个病房都发了口罩,而且仅允许一名家属陪同。到了23号,管理得更严格了,为了控制人员流动,医院把电梯间通往病房的门都关了。
我实在想不出自己是在哪里染上病毒的,现在也很难查证了。
确诊之后,病床非常紧张,李家福主任托人协调了好久,终于在中南医院本院的感染科给我找了一个床位。
产科在3号楼,感染科在6号楼。初一那天外面下着雨,很冷,我穿着隔离服,被裹得严严实实,护士长拉着我,老公在后面拿着东西,就这么往感染科走。我很感激,那天,护士长自己都在咳嗽。
很多人都在超负荷地工作。在产科隔离时,一个护士给我打针,打了三次都没有打进去,我感觉她都找不到我的血管了,也不知道是护目镜影响了她的视线,还是她太劳累了。
病床有限,条件也有限。同屋住了两位男士,而且没有帘子。产科的病房是有空调的,这里没有。但是,这样一个床位已经是来之不易了。
这些天我一直在打点滴,起初是剖腹产后收宫的点滴,现在是消炎的。目前新型冠状病毒还没有特效药,只能对症用药。我两只手已经快没地方扎针了,手臂都有点僵直、水肿。
前几天,老公一直陪在我身边。转到感染科后,他不能再陪护了。从生产到现在,我都没有洗过澡,老公在的时候,还能帮我擦擦身体,现在实在不方便,既要小心手上的针头,也要小心剖腹产的伤口。我还跟老公说要把头发给剪了,因为头发已经(打)结了。他离开之后,我晚上不敢睡熟,怕呼吸不畅,怕半夜发烧,怕自己睡过去。
要保存体力活着
一切都太突然、太紧急了,大家都没有准备好,不管是个人、医院还是政府。
医院的物资非常紧缺,我老公听护士们说,感染科只能保证人均一个口罩,第二天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而整个产科,当时只有10套防护服。这些防护用品,肯定陆陆续续会补上来,但是有些病患有特殊的需要,就不一定顾得到。
我就是一个例子。我已经涨奶好几天了,孩子又不在旁边,急需一个电动吸奶器,前几天我用手动吸奶器,不好用,(乳房)都出血了。病房的老人,连上厕所的纸都快用完了,手机充电器也没有,送不进来。
还有牛奶,我现在坐月子,免疫能力很低,我老公说,按中医的话,现在就是元气大伤的时候, 而这个病毒就是考验人的免疫能力,我在这里抵抗病毒,需要营养。
其实家里准备了很多坐月子需要的东西,按照产科现在的惯例,住院三天就要出院,原本带到医院的物资也是够的。但是我们不知道会“封城”,不知道会停掉公共交通。这些措施都是临时采取的,我们哪知道不能够再补充东西进来呢?
大年初一晚上,我老公从医院回家,在路上拦的士,拦了五六辆都没有停,也许是因为他在医院附近,司机会害怕。他想找扫码支付的电瓶车,一直没有找到。后来走了大概两公里,终于拦到一辆的士,给他带回了家。
有的外卖也不送医院了。初一中午我点外卖,商家直接把订单取消了。我没有打电话问,这不很明显嘛,人家不做这个生意。
初二早上,社区工作人员到了我家,测了我老公、妈妈和婆婆的体温,发了口罩和消毒药,让他们把家里清洗一遍,并告诉他们,需要居家隔离14天。
那我需要的物资怎么办?我的孩子怎么办?他们可以派其他人送物资、接孩子吗?没有这个措施。有时候,不是疾病把我们逼得没办法了。
直到那天晚上,我还在四处找人帮忙买电动吸奶器,老公告诉我,产科那栋楼的超市应该就有卖,我找医生,医生说不能脱岗,我说给她转账,请她下班之后买了带来,反复沟通了几次。初三早上,我拿到了吸奶器,焦虑一下子减轻了,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医生说,是感染科的主任帮忙买的,我很感激。
我还很担心孩子的安全。花了这么大的力气生下这个孩子,还一眼都没有看到呢!这几天他和我一直是分开的,不过这样我也放心一点,免得他被我传染。
初二那天,新生儿科的医生说,孩子的身体状况不错,要求他出院。可是没有人去接:家里三个人都被限制出行,其他家人都不在武汉,也不敢让他们现在来武汉。我老公问了很多朋友,都在“封城”之前返乡过年了。
我们只好和新生儿科沟通,他们原本不同意,但后来考虑到我们的特殊情况,说孩子可以继续留在那里,但是不排除有感染的风险。我老公发了一段声明过去,表示后续孩子出现什么变化,我们自行承担后果。
初三,产科的主治医生过来看了我的刀口,还给我通乳,吸奶器也让我的身体得到了舒缓。另一个好消息是,我的宝宝在初二做了核酸检测,结果显示他没有被感染。我一下子有信心多了。
在武汉大学中南医院产科,一个健康的新生儿出生了。(图片来源:武汉大学中南医院微信公众号,图文无关)
现在,我最需要的是休息,我同房间的两个病人一个高烧,另一个老人病得很重,他们也需要休息。这两天我也只是跟家人简单报了个平安,我们都要保存体力活着。
我活下去的信念就是要跟家人团圆、要照顾我的孩子。之前我们已经给孩子取好了名字,但是现在要重想了,因为当时是按照鼠宝宝来取的。现在很多武汉的孕妇都想给孩子取个保佑的意思,我们也想,碰到这种事情,肯定希望有保佑的意思,希望他健健康康成长。对了,这两天武汉出太阳了,希望我们的身体跟这暖阳一样明媚。
(文中刘露露为化名,部分内容由其老公转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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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怡含*
我情愿相信世界不愚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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