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实录 | 万里回国后,同航班有人被确诊新冠……
原文链接 备份链接 这次疫情,也让我对祖国有了更深刻的认同,突发事件面前,我们国家的组织调配能力是一流的。 记者 | 沈 林 受访人 | 胡晓琳 最近很多在海外的同胞们都在纠结一个问题:非常时期,到底应不应该回国?或许我的经验可以给他们 …
根据伊朗卫生部消息,截至3月18日中午,伊朗累计确诊新冠肺炎病例17361例,其中5710例康复,1135例死亡。无论确诊还是死亡人数,都位居世界第三,仅次于中国和意大利。
伊朗也是目前已知最多政府官员确诊的国家,包括两位副总统、卫生部副部长、国会议员、最高领袖顾问等要员都被感染。据《联合早报》报道,伊朗政府至少12位官员死于新冠,另外13人确诊。
一位在中国读博士的伊朗留学生告诉我们,他觉得真实情况可能更严重。
他在中国生活三年多,亲历了中国的疫情,2月8日回到伊朗,准备和家人共度波斯新年(3月21日),却又遇上伊朗疫情的爆发。
他认为伊朗没有在疫情最开始爆发的时候就加强防控工作。疫情最初是从伊朗最大的宗教城市库姆传播起来的,“清真寺里的阿訇还拒绝政府不要集会的建议,他们说主会拯救我们,但病毒可不管这些,它可以攻击所有人,包括你我,还有阿訇。所以,本来可以有所作为,但是他们没有”。
伊朗另一个困境是医疗设备严重不足,在新冠患者的救治上捉襟见肘;公共信息是被筛选过的;民间几乎没有防疫措施,没有口罩文化,而且口罩已经涨到很昂贵的价格,也不太能买到;伊朗经济不太好,很多家庭都是打一天工,挣一天的生活花费,“你让他停工,这是不可想象的”。留学生说,“所有的问题都是连锁反应”。
回伊朗之前的最后一天,他去了北京一家商场,发现那里人已经很少,这说明当地人已经把此事看的很严重了,“但是在伊朗,并不是这样,人们还没有认真对待此事,这非常令人遗憾”。
和他所说的这种情况可以印证的是,3月10日,一位伊朗电视台的主持人在节目直播中突然下跪,恳请老百姓们待在家中,尽量不要出门。
不过,这位留学生认为伊朗依然还有控制疫情的机会,还有时间可以封城,避免人们在城市之间移动。“我觉得这是伊朗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在伊朗经商近20年的中国商人张晓东也同时亲历了中国和伊朗的疫情,他2月14日从深圳出发,几经转折到了德黑兰。伊朗疫情爆发后,他曾经两次尝试购买机票回国,但都在起飞当天被告知航班取消。他从最初的焦虑不安,升级到恐惧绝望,后来转机出现,在大使馆的安排下,搭乘包机回国。
张晓东向八点健闻讲述了自己过去一个月的经历,以及他凭着20年的经验,对伊朗疫情为何如此严重所做的分析。
为了更真实地表达被访者的感受,本文以第一人称叙述。
△ 去年8月和一位宗教领袖合影。
(以下图片和视频由受访者提供)
本想躲病毒,却亲眼见证伊朗疫情的爆发
2月14日情人节,我做了这辈子最糊涂的一个决定:去伊朗。
我是个商人,业务在中东,根据地就在伊朗。从1999年开始,我就和波斯人打交道,一开始靠卖塑胶花起家,现在贸易范围做大了,主要从深圳批发电子产品卖到伊朗,再把那边的精油、坚果等特产卖回国内。我往伊朗跑得很勤,基本上两个月就要去一次,每次待上十天半个月。
2月中旬差不多是国内疫情最严重的时候,每天有几千人被确诊。而伊朗连一个病例都还没有,刚好确实有业务需要跑,我就决定飞到伊朗去待两天,既是生意,也能暂时避避疫情。
那时出国航班已经很少,我专门跑到蛇口码头坐船到香港,再飞到迪拜,最后转机到了德黑兰。
刚到德黑兰的头两天,一切和我预想的差不多,没看到任何疫情的迹象,几个伊朗朋友三天两头约我吃饭聚餐,还很关切地问起中国的情况,并且表示同情。
可舒心日子没过几天。2月19日,伊朗官方就报告了首例新冠病例,两个库姆的老人,确诊没几个小时后就死了。
这在伊朗当地几乎没有引起任何重视,但我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第一,按国内死亡率来反推的话,伊朗感染人数应该上百了。第二,库姆是宗教圣城,如果有人感染,扩散起来会非常快。
但那时也只是预感不好,真正觉得情况不妙是一周以后。24号我开车去见客户,车上收音机用波斯语在播报,伊朗有个卫生部副部长被确诊了,这应该是世界上第一个被确诊的国家政要,病毒能传到那么高层的圈子里去,说明民间的情况肯定更严重。从听到广播的那一刻起,我开始留心观察大街上,车开过五六个路口,没看到一个戴口罩的人,我知道事情坏了。
当天,我立马改签了回国的机票,原本计划3月4日回国,改到了最近的2月25号,先飞迪拜,转机回国。25号一早,我赶到德黑兰伊玛目霍梅尼机场,一看傻眼了,航班取消,这个航班前一天还是正常飞的。我一下就慌了,开始坐在机场大厅查询其它机票,飞土耳其的、泰国的,全都满座了,当天飞离德黑兰的票一张都没了。
没办法,我只好又买了一张3月1日飞迪拜的票。从那天开始,我从酒店搬到了伊朗的办公室。经历过国内的疫情,我算是有点经验,知道酒店里流动性大,感染风险高,我打算就在办公室里自我隔离,熬到3月1日。讽刺的是,就在这期间,还有很多伊朗的朋友打电话给我,叫我去吃饭,你说这我怎么还敢去。我还劝他们也少出门,也没人听我的。
△伊朗消毒车在喷洒药水
伊朗的疫情为什么会这么严重?
那时候我已经想到伊朗会有今天的局面了。
伊朗是一个很特殊的国家,你说他民主吧,确实很民主,大家都随着自己的性子来。周末晚上,一定是朋友在一起聚会,吃饭聊天,喝酒抽烟,他们觉得忙了一个星期了,周末必须要放松,享受生活,天塌下来也不管,该玩还得玩。
但和欧美不同的是,伊朗信息相对闭塞。还有20%的人在用最老款的功能手机,没有上网功能。即便能上网,网速也非常慢,更别说浏览国外的信息。所以伊朗民众的信息来源基本上就是国内新闻,由于伊朗官方在早期对疫情存在瞒报,这就导致很多人觉得这事没那么严重。
再有,伊朗是一个宗教国家,偏偏疫情又最先爆发在宗教圣城库姆,这是疫情不受控的一大原因。在伊朗,宗教是大于一切的,连法律都是在宗教的基础上建立,绝对没有哪个政府敢说要关闭库姆的教堂。这就等于火已经烧起来了,但你没法扑灭它,只能眼睁睁看着。很多伊朗人不是不知道危险,但他们的信仰就是,宁愿死我也要去朝拜。
还有一个,口罩,伊朗人不是不愿意戴,而是买不起。你知道伊朗的口罩被炒到多少钱一个吗?15万里亚尔,差不多是30块人民币。伊朗人收入是多少呢?我给伊朗职员发的月薪是差不多800块人民币,在当地已经算中上水平。对他们来说,一个口罩就是一天的收入,换成我们自己,恐怕也不见得会买吧。
伊朗的医疗条件在中东还算不错,医生能力很强,脑科医生在世界上都是有名的,但硬件上有些欠缺,因为美国一直制裁它,很多最新的医疗设备没法进口。伊朗的药品基本上都是国产的,和印度差不多,做仿制药,又便宜又好。
但在疫情的冲击下,伊朗的医疗体系崩盘了。因为医疗资源相对不足,伊朗政府在一开始就要求所有医院都要收治新冠病人,这就导致了医院成了交叉感染的毒区,这有点像早期的武汉,所以很多伊朗人即便有了症状,也不敢去医院。
即便是这样,医院也面临床位不足的问题,他们只能选择性地收治重症患者,如果你发烧到39度以上,或者呼吸困难,那么医院会给你一个床位,否则就只能领到一些药片,回家隔离。我从视频上看到很多伊朗人在医院外晕倒、死去,其中很多是孩子。
△在回国的包机上。
航班取消,大使馆的包机救了我的命
煎熬5天以后,3月1日,我再一次来到机场,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航班又被取消。
我不算是个胆小的人,之前伊朗几次大规模游行,爆发冲突,开枪死人,我都经历过,但都没有这一次来得害怕,平时闹得再凶,我们作为华人也能自保。但传染病不长眼睛,不分国籍,只要被染上,我们也得死。
我立马联系了中国驻伊朗大使馆,这个电话救了我的命。大使馆的人很清楚当下的局势,工作人员告诉我说,他们已经在筹划撤离,让我把资料发过去,找个安全的地方等候通知。
当天,和我同去机场的还有两个深圳的朋友,他们是上市公司派来公干的,上头的命令是尽早回国。原本我们是一趟飞机回国,航班取消以后,他们马上计划了另一条路线,从德黑兰飞到莫斯科,再飞北京,最后回到深圳,第二天就有票,问我要不要一起。
我征求大使馆工作人员的意见,他们说最好不要这样走,转机三次,接触的人太多,反而更不安全,还不如待在家里等,回国的飞机一定会把我们接回去。
我当时想,还是相信祖国吧,就在电话里报了名,序号是287,中国在伊朗滞留的华人差不多1000人(常住的有3000多,因为春节回去了2000多)这说明大使馆已经筹划撤侨有一段时间了。
没过几天,我接到了电话,撤离方案已经定了,总共6架飞机,由南方航空承运,确保想回国的人都能回。头两班留给了留学生,飞到兰州,费用由国家承担。后四班安排给我们这些做生意的和旅游的,费用自己出,4100多,算是成本价。按照报名顺序,我被安排在3月9日起飞,降落郑州。大使馆给同航班的人建了微信群,有120多人。
有件事情我必须要说一下,大使馆工作人员真的是很辛苦。确定航班以后,其实出了不少状况,因为大量华人都不在德黑兰,而当时伊朗国内已经封锁道路了,怎么让他们准时赶到机场就是一件麻烦事。
我印象很深的是一个老太太,和她爱人来旅游,结果被困在一个岛上的酒店里,那地方离德黑兰至少还有两三天的路程,更要命的是,她爱人已经被确诊感染了,当地医院也不收。那个老太太在群里发的语音,听着声音都快哭出来了。后来,在大使馆的介入下,他们靠着一本中国护照,一路闯卡,最后成功坐上了回国的飞机,真有点像《战狼2》里的情节。
还有一个让我很受触动的是,海外华人动用各自最大的力量互相帮助,有帮忙做翻译的,帮忙打车的,帮忙订酒店的,这种例子实在是太多了。我也帮了两个来旅游的阿姨,她们当时被困在大不里士,没有交通工具可以来德黑兰,语言又不通,眼看着要错过航班了,只能干着急。我刚好在那边有朋友,就赶紧让他帮忙租了辆车,价钱随便开,唯一的要求就是要连夜把这两个阿姨送到德黑兰来,一路上开了12个小时。我还给她们提前订好了酒店。这两个阿姨我到现在也没见过面,她们来得晚,被排到了下一趟航班。
△张晓东乘坐的包机
撤离过程6次测体温
心惊肉跳怕被查出异常
终于等到了撤离的日子。
3月9日,我早早地就赶到了机场,机场里已经没什么旅客了,所有的工作人员都穿着防护服,全套武装。因为疫情,我的旅游签证延期了一天,按规定需要缴纳罚款,换取通行单。就这么一个简单的事情,花了两个多小时才办好。
那个时候,伊朗机场已经几乎停摆了。我在出入境大厅看到了两个中国留学生,一男一女,应该不到20岁吧,蹲在地上哭。他们原本和我同一班飞机回国的,登机牌都拿在手上了,但因为是留学签证,需要伊朗移民局批一个出境签,碰上移民局放假,这俩孩子就走不成了。
我会说波斯话,还帮他们和机场的工作人员说情。我说移民局放假了,你让这俩孩子怎么办,能不能特殊照顾一下。对方说不行,没有上头的文件,他也担不起这个责任。不知道这俩孩子最后回来了没,真是一件挺揪心的事。
1点半准时登机。从那一刻开始,中国的专业和高效就和伊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上飞机前,所有人要测一次体温,四个人一组,测一个上一个,算上进机场和过安检测的两次,这已经是当天第三次测体温了。测完后,每人领到一个N95口罩,之前戴的全都要换下来扔掉。
飞机是波音787,每排有9个座位,3个3个隔开。不能挨着坐,要把中间的位置空出来,相当于每排坐6个人。工作人员全都穿着防护服,听说已经不是空乘了,都是郑州疾控部门派人经过航空培训上岗的。广播不断重复,让我们全程尽量不上厕所,不喝水,不摘下口罩,因为谁也不知道飞机上有没有病毒携带者。
大概起飞两小时后,工作人员又来测了第四次体温。这次就出现状况了,光我看到的就有3个人被请出了座位,带到最后几排,离我最近的一个就坐前两排。人们一下子就警觉起来了,我也紧张得不行。一是怕自己也会被请出来,二是怕感染,毕竟我们要在这么一个密闭空间里待上6、7个小时。
北京时间3月10日凌晨1点多,飞机降落在郑州机场,没有人欢呼,也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场景,可能大家都知道更严格的检查还在后面吧。果然,我们被要求10人一组下飞机,接受海关检查。平时是要走出入境大厅的,这次海关临时在外面搭了一个检测点。所有人摘下口罩,对比一下护照上的照片,然后领一支温度计,夹在腋下,测了第五次体温,因为凌晨的气温很低,再用扫描枪可能就不准了。
这一次,又有两个人出现了异常,直接被等在一旁的救护车拉走了,我们其他人坐上了大巴,前往隔离点,大巴车上也是隔着坐的,一辆车坐了没几个人。
差不多开了一个多小时,到了郊区的一家度假酒店。等待我们的就是最后的终极检查了,专业的医护人员,三对一检查,先测体温,然后让你嘴张开,用探测棒刮喉咙,又抽了两管血。探测棒的结果几分钟就出来了,阴性阳性。血液样本要送回医院。这时候,又有两个人被带走了,那基本就是确诊了。
我算了一下,这一趟行程,前前后后总共测了6次体温。每次检查心都跳得厉害,就怕听到那句,“麻烦您出来一下……”。
△回国的包机上。
终于可以睡上一个安心觉
目前,我正在度假酒店里接受14天的隔离。
酒店条件很好,房间够大,一日三餐送到门口自取。房间里还有一个体温计,每天早晚自己测量两次,把情况汇报到群里。如果有其它不适症状,或者需要心理干预的,也可以在群里提出来。
对我来说,最好的事情是终于可以睡上一个安心觉了。
在伊朗办公室的那两周,我几乎夜夜失眠。窗外经常能听到消毒车开过喷洒药水的声音,手机里不断收到朋友发来的视频,不知道哪个医院门口又有人卡着脖子倒下。这一切曾经离我那么近,让我不由自主地发抖害怕。
现在还有很多海外华人在经历我所经历过的一切,有些人的处境恐怕比我更糟。但无论如何,我把自己的故事拿出来分享,我想感谢所有为我们的平安回国付出过努力的工作人员。你们的专业和高效,打消了国人的疑虑,让我们得到了妥善安置。你们所代表的中国形象,让我从心底里觉得温暖和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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