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孕妇的孤独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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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新网】（记者 萧辉）2月28日，独自在武大中南医院新冠隔离病房住了半个月的李珊珊出院了，被转往隔离酒店医学观察。这位疑似新冠病人在微信朋友圈写下：离回家又近了一步。

2月14日剖腹产，李珊珊来不及看一眼，女儿就被送进新生婴儿科。把女儿抱在怀里喂奶，是她最大的心愿。

李珊珊一个人在产科住了半个月，她的家人因感染新冠肺炎分散在四个地方：丈夫病重住在雷神山医院重症监护室，公公、婆婆住在武汉市第三医院光谷院区，妈妈住在方舱医院，家中只有父亲没有感染新冠肺炎，帮李珊珊照看二岁半的大女儿和新生婴儿。

和武汉几乎所有新冠病人家庭一样，李珊珊一家经过了颠沛流离的求医过程。2月1日，患有糖尿病的婆婆首先出现低烧、咳嗽、食欲不振的症状，差不多同时妈妈也开始低烧，紧接着是丈夫、公公。2月10日，四个人去医院做CT检察，肺部CT都显示感染，呈现磨玻璃状，由社区安排进入隔离点。但隔离点缺乏有效治疗，婆婆和丈夫由轻症发展成重症，拖了数日后，终于住进了医院。婆婆一度病危抢救，目前已脱险；她的丈夫日前仍住在雷神山重症监护病房里，李珊珊每天跟丈夫视频通话，鼓励他振作起来。

李珊珊通往产房的路，亦颇费周折。2月14日凌晨1点多，在家待产的李珊珊羊水破了，父亲叫救护车把她送到湖北省妇幼保健院。按照流程，孕妇住院前必须做CT，李珊珊第一次做CT显示双肺感染。湖北省妇幼保健院不是新冠肺炎定点医院，李珊珊无法入院。

凌晨3点多，父亲开车带李珊珊去找收治新冠孕妇的病房。先打电话给武汉大学中南医院，被告知新冠病房已经住满人，父亲拉着她去往江夏区的湖北省人民医院东院，开了近一个小时，凌晨四点多到达，保安对他们说，“快走，快走，这里住的都是新冠重症病人。”无奈，父亲又开车一个小时返回武大中南医院。

2月14日凌晨6点多，李珊珊被送到武大中南医院产科，11层专为新冠孕妇辟出的隔离病房15张床位已经住满，没办法接收新的孕妇。分娩在即，羊水已破的李珊珊冻得浑身发抖，极度虚弱。中南医院紧急协调，把11层的一间会议室紧急改造，放了一张床，成为属于李珊珊一个人的病房。

2月14日，情人节，下午3点多，李珊珊剖腹产下一个女婴，孩子立即送往新生婴儿科，所幸核酸检测阴性。

生完孩子的李珊珊又在这间临时改造的办公室坐月子。这是李珊珊第二次坐月子，第一次生孩子在家里坐的月子，家里人多比较杂乱，李珊珊不甚满意，哭了好几回。这一次她想给自己一个理想的月子，早早预定了3万元的月子中心套餐，可以做瑜伽，可以食疗，她提前去月子中心体验过几次瑜伽，充满期待。然而新冠疫情打乱了她的计划，她完全没有预想到自己的生产会如此艰辛。

李珊珊是武大中南医院产科隔离病房唯一没人陪护的孕妇。刚开始一两天，每个来查房的护士都会问：“你怎么一个人住在这儿，你家人呢？”李珊珊会告诉她们：“他们感染新冠病毒了，都在住院。”护士们对她照顾得特别贴心，新改造的病房没有按铃，护士会时不时来病房查看，给她送饭打水，陪她聊天。

李珊珊的头胎是顺产，没有剖腹产经验，不知道怎么起身下床。护士教她怎么呼吸，怎么挪动身体。第一次上厕所，李珊珊不想麻烦护士，她自己起床扶凳子，慢慢挪动凳子，花了半小时才完成。

李珊珊没有诉苦。她是家中的独生女儿，丈夫比她大八岁，平时对她关爱有加。关键时刻，李珊珊咬牙撑起了这个四处离散的家。父亲是个感性的人，经常打着电话就哭了起来，李珊珊说她一次都没有哭，她鼓励自己要坚强，要坚持住。

2月15日，武汉下了大雪，李珊珊躺在床上不能下床，护士给她拉开窗帘，告诉她下雪了，让她起身看看。李珊珊在朋友圈写下：“终于等来这场瑞雪，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唯有坚强和坚持，期待春暖花开，一家团圆。”

2月18日，终于等到丈夫住进雷神山医院的消息。可是到医院的时候，她的丈夫已经拖成了重症，上了呼吸机。李珊珊会每天跟丈夫微信通话，了解丈夫的病情，她会记录下丈夫每次吃药的时间，到点了就提醒；她会把手机贴到耳朵上倾听丈夫讲话时的声音，根据声音判断是否呼吸顺畅。

2月23日，丈夫的主管医生给李珊珊打了电话，告知她丈夫病情发展很快，医院会全力救治，但不排除病情会继续加重，甚至有猝死的可能。李珊珊握着手机的手一个劲发抖，声音也在抖，她求医生：老公才39岁，还那么年轻，还有两个孩子在等着他，请医生一定要全力救治。她给丈夫留了语音：“老公加油，女儿在等着我们回家。”

2月26日，李珊珊在病房里接到丈夫的电话，她把耳朵凑到手机麦克风下听丈夫的声音，呼吸平和了，喘气不那么严重了。李珊珊稍稍放心，丈夫的状况在逐渐好转。

一个人在病房呆了半个月，李珊珊告诉财新记者，她从不胡思乱想，她会照顾自己，多喝水，在房间来回踱步保持体能，有阳光的时候到窗边晒晒太阳。最开心的时候是和女儿视频，两岁半的大女儿在电话那边跟她说：“妈妈，我很乖，你早点回家。”大女儿旁边是刚出生的小女儿，睡得很香甜。李珊珊用手去摸屏幕上小女儿的脸，一次都没抱过小女儿，她最渴望的是把女儿抱在怀里喂奶给她吃。

武大中南医院产科护士长许成告诉财新记者，该院自2月5日成为新冠孕妇的定点医院，把11层改造成隔离病房，提供15张床位，一共接收了80名左右新冠孕妇和新冠疑似孕妇，孕妇和新生婴儿的状况均不错，由于防护得当，产科医护人员零感染。

2月28日，李珊珊出院了，住进隔离酒店，14天后就可以回家。从医院传来的好消息，丈夫、公公、婆婆、妈妈的病情也都在好转。

3月1日，李珊珊在微信朋友圈写：“三月的第一天，对三月有太多期盼，一大早又收到一个好消息，可能这两天又会有亲人出院。三月是等待家人回家的日子，是春暖花开的日子。每年这个季节都是樱花满天飞，风筝满天飞，欢笑声满天飞，吃货满天飞的时候，今年可能不会有这么好，但我相信一定会变好。三月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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