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复工进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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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企业复产，需突破员工到岗困难和上游原材料、零部件供应难；为扶持中小企业主发布的「湖北 30 条」亟待落地细则

「流水线终于开起来了。」3 月 16 日，位于湖北武汉东西湖区的汽车零部件企业敏实集团 (00425.HK) 武汉工厂正式复产，已为此准备了半个月的公司负责人肖华向财新记者表示，受新冠疫情影响，公司从 1 月 22 日开始停产已近两个月，导致整个集团生产停滞，许多海外客户丢失，此次复产后，他们将优先赶制出口订单。

「汽车行业供应链的销售合同都是几年一签，客户一旦流失，市场份额的损失就至少是数年。」他说。

财新记者在工厂车身结构件车间看到，偌大的厂房内只有小半个区域在进行生产作业，工人们正在将一块块铁条安装在工装上进行焊接。肖华告诉财新记者，这个工厂目前复工率还不到 10%，很多工人还回不来，他们只能将原本的九条生产线合并为一条。

「2 月下旬开始有风声说要复工，我们也不敢怠慢，很早就把核心人员召回，进行复工准备。」肖华说，直到 3 月 9 日，敏实集团在武汉最主要的客户——东风本田和上汽通用武汉分公司拿到武汉经济技术开发区 (汉南区) 和武汉市江夏区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允许复产的批复。作为它们的核心供应商，敏实集团的复工申请也在 3 月 12 日得到东西湖区疫情防控指挥部批准。

为了复工，敏实集团在防疫上做足了功夫。「我们提前购买了 10 万个口罩，保证每个员工每天能有 2 个口罩；进入工厂前，每个人都要进行严格的消毒程序，厂区里每天也会有两次消毒，工人每天则会有两次体温测量；在用餐上，公司保证每个员工都是一人一桌，留出足够的空间避免聚集性感染。」肖华说。

目前，像敏实集团这样能实现复工的武汉企业已是少数幸运儿，大多数还在焦急地等待复工申请的批复。

3 月 11 日，湖北省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发布的有关有序推进人员省内安全流动和企业复工复产等事项的部署通告称，全省以县域为单位，划分低、中、高风险区，实施分区分级差异化防控，包括武汉市在内的高风险地区，涉及保障疫情防控、公共事业运行、群众生活、农业生产必需以及其他涉及重要国计民生的企业，可以有序复工，武汉市其他企业先按不早于 3 月 20 日 24 时前复工复产。

湖北省统计局副局长叶青告诉财新记者，根据以上安排，武汉市复工分为两步。第一步是涉及保障疫情防控、公共事业运行、群众生活、农业生产必需以及其他涉及重要国计民生的企业，可以有序复工。3 月 16 日，武汉汽车行业复工；同日，武汉市公交集团组织首批 23 辆公交专车、23 名驾驶员集中为经开区 (汉南区) 和汉阳区两个行政区域内符合要求的单位和企业返岗人员提供「定制专车」通勤服务。第二步，「武汉市其他企业先按不早于 3 月 20 日 24 点前复工复产」，如果疫情继续当前的向好趋势，不出现大的反复，其他企业可望在 3 月 21 日后陆续复工。

3 月 18 日，湖北省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再次通报，在加强防控的前提下，将采取差异化策略，分区分级、分类分时、有条件地开展复工复产工作。其中，复工复产企业划分为四类：

第一类是与生产生活密切相关的、在春节期间一直没有停工的，以及在全国、全球产业链中具有重要影响的企业，比如供电、供气、供油、供水等企业，是满足基本生活、基本的城市运转所必需的，属于停不得的企业。

第二类是指金融保险、港口和货运站场、重点产业链配套企业。这些企业涉及物流、资金、产业链等重要环节，是复工复产必需的配套企业，此外还包括承担国家、省市重大工程和重点项目的企业，这类工程和项目建设周期长，前期工作复杂，室外作业多，因此也作为优先复工复产的企业。

第三类是用工和产业链配套以本地为主的工业、农业产业化企业，以室外作业为主的建筑业企业，法律会计、软件信息服务等相关服务业企业，这类企业大多属于本地的支柱产业，管理相对规范，聚集感染风险度较低。

第四类主要是限制清单外的其他市场主体。限制清单的企业主要是影剧院、棋牌室、游艺厅、书店、网吧、舞厅、酒吧、美容店、健身房、培训机构、堂食类餐饮等，这些场合因为人员聚集度高，场所相对封闭，容易造成聚集类感染，属于负面清单或限制类，原则上疫情解除前不得复工复产。

湖北省副省长曹广晶表示，武汉市第一类企业可以继续生产或者是复工复产，其他企业按照不早于 3 月 20 日 24 时前复工复产。

他表示，湖北属于国家非常重要的工业基地，有很多企业在全国、全球都有相当高的地位，这些企业如果不及时复工、不及时满负荷生产，除了对自身发展有影响，对全国、全球产业都会产生重大影响。比如湖北第一大产业是汽车行业，每年汽车产量 200 多万辆，占全国产量的近 9%；除了整车厂家，还有 1000 多家零部件企业，不仅供应湖北的整车厂，也供应全国，甚至有不少出口。如果不能及时复工复产，对于全国汽车产业链甚至全球的产业链，都会产生比较大的影响。此外，肥料和电子类的企业，湖北在全国、全球的产业链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所以也会把这一类企业作为优先复工复产的重点企业来重点扶持。

湖北省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公布的数据显示，截至 3 月 17 日，全省已有 7629 家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复工复产，复工率达 49.3%。

艰难的复工

作为率先复工的第二类企业，复产之路并不顺畅。

3 月 11 日，在接到汉南区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的复工批复两天后，东风本田汽车有限公司即安排部分核心员工复工，进行复产前的准备工作。3 月 16 日，东风本田启动流水线生产。不过，该公司一位人士向财新记者透露，东风本田目前的复工率只有 10% 左右，只能把几个工厂的人凑起来在一个工厂内工作，但他们以前在不同工厂生产不同车型，熟练程度不一样，所以还需要另行培训，生产效率有待提高。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上汽通用武汉分公司身上。一份上汽通用 3 月各基地生产安排计划表显示，其武汉工厂预计将在 3 月 18 日实现北厂 737 辆/天、南厂 330 辆/天的生产能力，3 月 31 日前实现双班生产的能力。不过，现场一位工作人员表示，以目前的复工复产情况看，要达成这一目标「还很困难」，「目前我们的复产率还相当低」。

上述工作人员表示，目前制约工厂复产最大的因素是人员回流到岗。相比「东风系」整车厂，上汽通用武汉公司的市外员工比例较高，目前武汉市外人员返汉尚在逐步推进中，大量员工接到复工指令但无法到岗。

此外，由于上游汽车零部件供应商也遇到相同的问题，零部件供应经常中断，导致车企很难满负荷生产。敏实集团行政总裁陈斌波确认，武汉的汽车产业链目前尚未完全复工，零部件供应不畅。

一家大型汽车集团零部件采购负责人也表示，汽车产业链长，燃油车涉及零部件上万个，「少一个都不行」；汽车供应商还分为好几级，一级供应商直接向车企供货，二级供应商向一级供应商供货，依此类推，仿佛金字塔。

这位负责人称，一级供应商大部分已经复工，但二三级供应商的情况并不乐观。

不仅是汽车行业，刚刚复工的造船行业也出现同样的返工难问题。3 月 18 日，经武汉市青山区疫情防控指挥部审核批准，武汉船用机械有限公司部分重点生产单元实现复工复产。该公司一位负责人称，目前复工的主要以两级管理人员为主，工人还比较少，船舶配套产品、桥梁设备等重点产品的生产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恢复。

3 月 18 日，曹广晶在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新闻发布会上也表示，目前疫情防控期间，企业复工复产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排在首位的是员工返岗存在一定困难。

「现在湖北省内人员流动需提交材料繁多，申报难，省里已经明确，各地人员流动，除了健康码，不得附加其他条件； 离鄂所需外省接收证明材料办理难，我们也恳请兄弟省份，对我省中低风险市州外出务工的人员予以关照和支持，我们将严格把好防疫关。」曹广晶说。

肖华表示，敏实集团的外省员工回流返工最为困难。「比如，我们有一个同事是河南的，他们当地政府基本上不给他们开任何回武汉需要用到的资料和证明，说是要等疫情结束之后才帮他们开。」

对于武汉本地的员工来说，由于公交系统停摆，没车的员工上班面临出行难题。「我们现在采用的办法，是自己公司的车和外面的专车去把员工一个个接回来，然后再安排他们住在公司宿舍，方便之后的上班。」肖华说。

针对这些问题，武汉市政府已在着手解决。3 月 18 日，武汉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综合组发布了《关于规范复工复产企业省内返岗人员通行工作的通知》，以统筹推进疫情防控和经济社会发展，规范复工复产企业省内返岗人员通行工作，保障人员安全有序流动。

在身份甄别上，湖北省内员工只需出示健康码「绿码」、本人身份证、企业返岗通知，再由公路卡口工作人员通过「鄂汇办」App 或「武汉战疫」微信小程序扫码，查验通过后予以放行。武汉市内的员工，如果其居住小区被评为「无疫情小区」，则凭湖北健康码「绿码」、本人身份证、企业返岗通知，经小区门卫查验后可驾车或步行出入小区上下班。其居住小区未被评为「无疫情小区」的，则由企业按防控要求安排集中居住。

在出行方面，3 月 16 日开始，武汉市公交集团组织首批 23 辆公交专车、23 名驾驶员集中为经开区 (汉南区) 和汉阳区两个行政区域内符合要求的单位和企业返岗人员提供「定制专车」通勤服务。

更远的外省市员工无法到达武汉，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飞机和高铁停摆。3 月 8 日，湖北机场集团有限公司下发通知，要求集团职能部门和各板块公司职能部门 3 月 10 日开始正常到岗上班。通知还要求，各支线机场在 3 月 12 日前完成复工复航准备工作，各板块公司在 3 月 16 日前完成复工复航准备工作。

武汉天河机场工作人员表示，在关闭离汉离鄂通道后，武汉机场暂停了商业客运，目前机场只组建了 3 支运行保障突击队和 1 支应急保障突击队 700 余人值守，维持一定的工作状态，确保医护人员的撤离，但具体正式复航时间还没有通知下来。

3 月 19 日，有六名四川籍工人到黄冈红安县一家家具厂复工。这是疫情暴发后第一批从省外来的务工人员。人员流动的坚冰正慢慢被打破。

硬扛的中小微企业

在这一波武汉「封城」中，许多市内的中小企业和店铺损失惨重。

「这两个月可能是我一生中最困难的时候。」在武汉经营一家服装店的叶静向财新记者表示，自己 2019 年开了这家服装店，在银行借贷了 20 多万元用于装修，每月还有房贷，房租每季度交 2 万元。现在，小店没了收入，还要承担各种贷款和房租。

在东西湖区经营一家两层楼牛肉火锅店的王怡同样焦虑。他的火锅店属于餐饮业，被归类为限制清单企业，原则上要等疫情结束才能开业。「非常艰难，我的火锅店有 600 多平方米，每月的房租就有 6 万多元，还有七八名员工的工资，如果下个月还不能开业，我可能只能选择关店。」

1 月 23 日宣布「封城」后，武汉市内绝大多数店铺随之关门闭店。中国中小企业协会此前发布的《关于新冠肺炎疫情对中小企业影响及对策建议的调研报告》显示，疫情期间，餐饮、酒店、旅游、电影、娱乐、交通运输等服务业以及实体零售业中的小微企业损失最大，其中 85% 的企业账上资金余额最多只能维持三个月，34% 的企业只能维持一个月，33% 的企业只能维持两个月，超过六个月的仅占 9.96%。

为了扶持叶静和王怡这样的中小企业主，3 月 12 日，湖北省政府印发《湖北省促进经济社会加快发展若干政策措施》，共 30 条，所以也简称「湖北 30 条」。措施包括自 2020 年 3 月 1 日至 5 月 31 日，免征全省小规模纳税人适用 3% 征收率的增值税；自 3 月 1 日起，中小微企业可连续六个月按 3% 的标准缴纳住房公积金；除了高耗能行业，阶段性降低企业用电价格 5%；疫情防控期间到疫情结束，收费公路免收车辆通行费等。

「湖北 30 条」中，「减免市场主体房屋租金」一条格外受到关注。该条显示，对承租国有资产类经营用房的中小微企业免收三个月租金，再减半征收六个月房租，鼓励疫情期间各类市场主体发展载体减免承租企业房租；疫情期间为个体工商户减免租金的大型商务楼宇、商场、市场和产业园区等出租方，当年缴纳房产税、城镇土地使用税确有困难的，可申请减免。

目前，武汉「湖北 30 条」的落地细则还未对外发布。王怡向财新记者表示，他已经多次和房东沟通房租减免问题，房东一直说等疫情结束后国家政策出来再说。

湖北省统计局副局长叶青指出，在疫情总体得到有效控制的前提下，尽快复工复产，给民众更多就业机会，是当务之急，只有更多的就业才能带动消费，拉动经济步入正轨。

叶青认为，虽然一季度受新冠疫情影响，中国经济总体下滑，生产和消费都受到很大影响，但中国经济弹性和韧性很大，随着各行业逐渐复工复产，预估中国经济在 5 月会逐渐恢复正常。

叶青还指出，随着新冠疫情在世界其他国家扩散，各国对口罩、防护服、护目镜等医疗防护物资的需求很大，中国生产医疗防护物资的产能已经大大激发出来，可以给世界供给医疗防护物资，这对中国经济发展有推动作用，中国的健康产业会有较大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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