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什么阅读(4):我关掉了自己的书店,继续建立书与人之间的连结

使用CN2/CN2GIA顶级线路,支持Shadowsocks/V2ray科学上网,支持支付宝付款,每月仅需 5 美元
## 加入品葱精选 Telegram Channel ##

如今,书籍的获取变得越来越容易,困难的反而是读什么、怎么读,以及读后的交流。

 插画:Rosa Lee

插画:Rosa Lee

疫情带来的失序仍在剧烈且深远地影响我们的生活。封闭成为常态,权力的边界愈加模糊。以防疫为名、以爱国为名,反思、质疑甚至讨论的空间被进一步摧毁。我们又该如何守护自我的主体性、守护思考的自由?阅读,修筑了最后一道闸门。端传媒和六名来自中国大陆的阅读者聊了聊阅读这件事。他们是翻译者、检修工人、大学教授、诗人、童书编辑和独立书店的店长。通过阅读,他们感受真实、认识社会、寻找自我,抵达一个远比脚下丰富、开放和广阔的世界。在那个世界中,阅读就是生活本身。它关乎人如何在不确定性中安顿自身,关乎个体在潮流面前的自醒和坚守,关乎自由的思想如何作为一种应对时代的方式,赋予他们超越现实的力量。每个周六,我们将与你分享一个阅读者的故事。今天是系列的第四篇,一间独立书店的店长分享了她眼中的“最好的阅读”。在下周六的第五篇里,一个诗人说,他“想在一些诗人身上找到对付晚年、对付死亡的方法或安慰。”

茫茫书海中,身体或被困居一隅,精神的远足却可翻山越海。愿他们的故事,也带给你力量。

点击阅读:

我们为什么阅读(1):如果这代人是自我的,那自我之上,还有什么价值?

我们为什么阅读(2):打工者身份是我的锚点,阅读让我更新对自身群体的理解

我们为什么阅读(3):我想了解,中国走向现代的历史进程和驱动力

去年,我读了博胡米尔·赫拉巴尔的《过于喧嚣的孤独》。小说的主人公英特希赫·贝乌格特是一位在废纸回收站的打包工,十几年如一日地,他用压缩机将废纸打包、再运走。在这一过程中,他深入了无数被送来当废纸处理的珍贵图书的心脏,再将它们从废纸堆中挑捡出来,转手给需要它们的人。贝乌格特让我想到我自己,我为大家寻找好书,再将它们传递到适合的读者,这和自己阅读是一样的喜悦。2018年,我决定开一家属于自己的书店。

大学毕业后,我在豆瓣书店当了一年半的店员,看到了非常多对书怀有热情的读者。那时候,经常有人会扛一箱书,或是大包小包地买书走。离开书店后,我来到一家民营出版公司,做图书编辑,身边的同事、朋友,也都是非常爱书的一群人。

书店对我来说,一直是获取阅读资源必不可少的途径。不管是我在朋友圈,还是在豆瓣看到的信息,其实都已经经过了双方的一轮互相筛选。但去到书店,我才有机会跳脱出自身所在的圈层,不管是我没有接触过的领域,还在已经不在市场上流通的书,对我来说都是新鲜的东西,能让我突破自己的可能性。

2019年10月10日,杭州的一家新书店。

2019年10月10日,杭州的一家新书店。摄:LONG WEI/Future Publishing via Getty Images

尽管是逆着潮流做这么一件事,但当时的我还挺有信心的。如果不成功,那就继续找工作,我觉得也没什么。

最开始时,我想做成一个像上海犀牛书店那样的书店,以收藏性的旧书为主,同时做一些二手书,解决大家旧书的去向。书店的选址也有过一番考虑。之前去东京、伦敦时,都会看到一整条街道上,连着好多家书店。我想,如果要在北京营造这样一种书店街的氛围,五道口可能是最好的选择。参差书店还没有入驻前,那里已经有九家其他书店了。

但书店一开头,就没有想像中那么顺利。

二手书的货源非常不稳定,如果不把盘子做大,很难持续。书沉,回收的运费贵,无论我付还是读者付,都是一笔不小的支出。意识到这条路行不通后,我也不断根据市场的反馈,做一些力所能及的调整。比如,中间一度想到,可以像豆瓣书店那样,选一些库存书来卖。在这些出版社已经不再主要流通的书当中,其实有很多值得一读的东西。

因为要选书,我有时会去河北,或是非常远的一些库房。里头非常非常大,常常一天下来,我只选了一半。但能见到的书的品类变得更多了,眼睛会变得越来越大。

我确实在其中发现过不少被埋没了很久的好书。有一本书叫《卡夫卡和少女》,最早是2006年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后来被出版品牌“一页”再版。我从积压的书里找到了这本十几年前的老书,觉得很感兴趣,就将它采购了回来,最后卖了不少。

卖书之外,我也将书店视为一个分享和交流的空间。2019年,店里还做过书籍分享会,像《82年的金智英》,还有柏拉图的会饮篇。我也组织过一场共读会,读的是陈嘉映的《何为良好生活》。那次来了十几个人,一开始的理想状态其实希望人更少,保证每个人都有机会发言。

疫情后,书店闭店了三个月。再之后,管理变得更加严格,所有活动都要报备,刚刚起步不久的分享和共读会,就都中断了。

能够与当下的自己契合的书,就是最好的阅读。

但说实话,不管是疫情前后,来到实体书店的人一直非常少。尤其是前两年,我有统计过,我的大量收入都来自线上的读者。我想,既然这样,那为什么我还要承担那么高额的房租呢?于是去年,我就将重点转向了线上,把线下书店搬到了回龙观。

我最后想的一种“拯救书店”的方式,就是做一个“与读者一起成长”的书店:我读的书会影响他们,而他们的阅读口味会反过来影响我。在选书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可能已经想好了,我的某个读者会对这本书感兴趣,或者是把谁当成一个潜在的读者。

2020年5月6日,北京一间书店举行的时装秀。

2020年5月6日,北京一间书店举行的时装秀。摄:cnsphoto via Reuters/达志影像

去年,店里卖的最好的是杨本芬的《秋园》和《浮木》。它们也是位于我阅读清单上的两本书。在《秋园》中,80岁的女儿用非常平实的语言写了自己和妈妈的一生,有个人在动荡时代身不由己的荒诞,也有作为女人的身份被迫承受的双重苦难史。而我,仿佛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姥姥和妈妈。

我一直觉得,能够与当下的自己契合的书,就是最好的阅读。我也遇到过一些“踩坑”的书,读几页就放下了,有些囫囵吞枣,硬着头皮读完却不知所云,还有些道理我早就听过了,索性换个作者对话。

源于对自我身份的困惑,过去一年,我读了很多女性主义的书籍。最终,因为收集了太多,我还在店里专门开辟了一个女性主义书架。

《住在亲情里的疫情》是我去年夏天最好的收获。这是艺术家、写作者静远发起的项目“写母亲”的第五季。这一季中,四位家政女工记录下了自己的生活和思考,她们共同的身份,都是“母亲”。在书的最后,还附了其中两位母亲的孩子写的回信。

它最初是随着预订的其他书一起寄到书店的试读样书。读完后,我特别喜欢,甚至开始动笔梳理自己与母亲、与家庭的关系,于是马上采购了几册。第一批上架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好好推荐,就全部被订购一空,我又接着去补货。对于我们书店来说,一本书能卖出十来本,就算很好了。

《素食者》是另一本给我强烈冲击的女性主义小说。在这本书中,作者以一种充满文学性的方式,讲述了一位女性的生活与反抗——为了逃避来自丈夫、家庭、社会和人群的暴力,她决定变成一棵树。看完这本书后,我想了很多,书里的故事不仅仅关于女性,更关乎人类,关乎我们每一个人。在不同情况下,我们都有可能变身成为一位强者,伤害到相对弱势的群体。

在书店空间里,我也会通过陈列、展示和推荐,将自己的这些阅读旨趣传递出来。

店里有一个书架,写着店主自读书及读者留书,上面的书都是非卖品,是我自己留着读,或正在读的。以前,书店门口还会摆放一块小黑板,写上每个月的销量排名。但搬到回龙观后,因为那是一个正规的底商,外面不给放任何东西,放黑板、放鲜花,最后都被弄走了。墙上也不给贴任何的东西,只能贴他们的宣传语。

有一次,我在旧书市场淘到了一批1950年代的引进书,有一些小说,还有一些剧本,像《暴风雨》、《为了和平》、《真理》,还有高尔基的书,等等。书的封面都很好看,我就受此启发,在店里为它们做了一场小型的旧书展。

对,就是那句,“为了人与书的相遇”。

我与书店缘分的开启,其实很偶然。临近毕业时,我一心想找一份图书馆的工作。面试了几家后,发现这一岗位的要求非常高,便转而进入了书店行业。

自那以后,开一间属于自己的书店的想法,才在心里扎下了根。独立书店对我最大的吸引力,在于店主的选书能够不受市场、热点和大数据的影响,他只是在表达自己的喜好,自己的口味。而当有很多这样的独立书店能供你选择时,人们的阅读选择,无疑会变得更加丰富。

简单一点来说,我开书店,不是为了让别人知道读书比不读书要好,也不是为了显摆自己读了多少书,懂多少东西,而是为了把好书经由我传递给大家。对,就是那句,“为了人与书的相遇”。

这一过程中,我也有幸遇到过不少有意思、对我有所启发的读者,他们后来大多被写在了公众号“书店日记”里。

2009年3月25日,男子在北京一间书店看书。

2009年3月25日,男子在北京一间书店看书。摄:David Gray/Reuters/达志影像

去年的一天,快闭店时,一位经常给我送快递的中通快递员进来,让我给他推荐关于朝鲜战争的书。我说没有,但有类似的关于战争的书。我给他推荐了《国家记忆》《没有回家的士兵》《长沙会战》,但他都不太感兴趣。最后,他是真的认认真真在店里看了很久,自己选中了一本《大唐狄公案》。结账时,我问他会有空看书吗,他回答说,没有也要挤出一点时间来。

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将这位快递员当作书店的目标读者。但在那天,他成为了书店唯一的读者。

搬到回龙观后,租金是下去了,但书店的运转并没有因此变得更好。电商冲击下,线下书店面临的根本困境,是在价格上没有任何的竞争力。书店用五六折,甚至七折的价格进货,再按八九折卖出,而其他渠道是四五折,消费者买一本无差别的标准化的商品,凭什么要花费更多的钱,从书店买呢?

虽然也有一些读者和我说,他们希望在我这里接受信息,因为看到我的信息,他们才知道的这本书,所以愿意花高出一倍的价格,来我这里买书。但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他们不足以支撑书店活下去。

2021年11月,在作为我的精神外延存在了三年后,我做了关闭书店的决定。

是有一点可惜,但没有遗憾,因为我真的尽力了。既然我的个人能力,以及客观条件都不足以让书店在完成人与书的相遇的同时,创造出足够它运转的商业价值,那也没有必要再苟延残喘了。

闭店后,我新发起了一个线上的“参差书会伴读计划”。

如今,书籍的获取变得越来越容易,困难的反而是读什么、怎么读,以及读后的交流。这个计划有点像一个阅读的副产品,本质还是一种关于阅读的传播和分享。我会选取一些既有深度又适合大众阅读的桥梁书,做社群伴读。选的第一本书,是上野千鹤子的《从零开始的女性主义》。

当书店店主的三年,让我对阅读这件事,也有了一些与之前不一样的理解。

现在,我觉得知识的传播和分享,不必非要局限在书店这个空间。一个人无论通过什么渠道,最后喜欢上了阅读,从中收获了一些东西,都是一件好的事情。

我会一直读书,也始终相信阅读对于每个个体的价值。那么,就算选择离开书店行业,我也可以换一种方式,继续做书与人之间的连结。

你从阅读里获得了哪些力量?欢迎来信或在留言区分享。

最简单好用的 VPS,没有之一,注册立得 100 美金
comments powered by Disqus

See Also

别骗自己了,听书不等于读书

以下文章来源于硬核读书会 ,作者曹吉利 听书≠读书 不是什么书都适合听 1986年,金色的八十年代刚刚过半,路遥从陕北的群山和煤矿中走来,抖一抖尘土,捧出《平凡的世界》第一部。 但迎接这本心血之作的,却是文学编辑冷淡的评价:“还没来得及感 …

润日爱国的连岳老师塌房了?

著名爱国大V岳不群老师,哦不是,连岳老师曾经有一句我非常感动的话:“我活了半辈子,这个问题前几年想清楚了,我自己,肯定不会移民离开中国的。”(《谈谈移民,我与我的皮肤》) 有道是贫贱不能移,连岳老师富贵了都还信誓旦旦的不移,这是何等的爱国贞 …

在敲锣女与铁拳之间,我的勇敢与懦弱

收录于合集 #虱想热点 32个 “我被基层贪官欺压啊,想找你帮忙。我关注你一年多了。你可是一向都很有正义感的人哦。” 前几天,有一人突然加我微信。 一开始,我以为只是正常的读者加作者。没想到的是,通过之后,他马上发送如上留言,外加一篇文档。 …